信号器上的两个红点之间以白色的线相连，白线边标明距离和走完这段路程的预估时间。单出月晕倒以后，迟无一心顾着她，卡尔提出与刀子继续追踪鸟群，迟无同意，并给了他们一个联系的信号器。

“这么看来，算是没挑错人？”

在突发这一意外后，那两人没有趁机做什么，还一直保持联系状态，可见至少双方建立的关系达成了某一些稳定。

咽下口中的东西，单出月瞟了一眼迟无，凑过去看，那一个红点重新动起来了。

“我们要快。”

戳了下迟无的腿，她问：

“你可以吗？”

“嗯？就算你是我大佬，也不能问出这样质疑我的内涵问题。”

能说笑了，看起来是心情好了一些，单出月暗自松了口气，察觉到迟无因为自己情绪不佳，她颇有点不舒坦。

两人再次动身，前方的红点移动速度平稳，他们顺着白线所标前进追赶。

在几乎没有变化的自然光线下难以察觉时间走动，这片碎石荒野看不见尽头，日光骤然趋暗，两人抵达先前卡尔和刀子停留的地方。

不远处有一片聚集的灌木丛，灌木的枝叶上遍布斑白的鸟类粪便，粪便的痕迹在灌木丛外延也有普遍分布，散发着难言的怪味。

随身装备的检测器发出“毒性物质”的警告，虽然毒性不大，迟无还是立即拿出了面罩和护目镜，有了防护，自然是要探一探灌木丛。

远程视讯类侦查器在cy1028上基本没用，登陆这个星球的各路冒险者都不会选用该类产品，因为黑暗物质的限制下，一般的视讯侦查器难有发挥的余地，这是公认的事实，可还是免不了意外。

一颗陷于黑暗中的星球，拥有一块隐秘的、会让闯入者不期而遇的笼罩在瑰丽天光下的地方。

不过意外对于随身仓库里堆满各种各样玩意儿的人来说，就到了发挥真正实力的时候。

“等我找一下，我记着我有个小玩具。”

一套小型飞行装置，足以代替人前往做先行观察。迟无操控着小飞机径直飞向灌木丛，从上空看，能轻易发现灌木丛中有许多凹陷处，操控端的画面上显示分析是生物痕迹，切出几个小框放大细节处，折断不久的枝叶，白色的粪便，以及鲜红的粘液，这粘液没有半点干燥的迹象，还艳得很。

“这红色的一滩范围过大，不像是滴落的。”

看出点不对劲，迟无就说。

“我们沿路并未见到有红色粘液滴落。”

单出月沉吟。红色粘液的框上面标注的是“不明”，她试图从中分辨出点什么，徒劳。如果能收集一些，或许能分析出点什么。

显然迟无也是这么想的，他控制着小飞机下降，伸展出两条机械手臂，取了一点粘液。在小飞机重新升高之际，单出月眼尖地发现画面角落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那边有东西。”

顺着她所指，迟无调整小飞机飞行方向，原本角落里的黑影清晰显露出来。

黑影不大，具体来说应该是几个黑点，其中一点稍大一些，像是一个……爪尖。联想到那些鸟。

“这个是鸟爪？”

迟无猜测着，操控小飞机继续前行，并且拔高，画面中出现了一只完整的细长鸟脚无力的耷拉在一枝灌木叶上，一看那皮包骨的形态，就能认出是那种鸟。

两人神情一肃，更加小心的推进小飞机。那只鸟倒栽在灌木中，露出后背和尾部，画面固定，分析标出“无生活反应”，并且扫描鸟尸摆陈的姿态，最先看见的鸟爪与身体分离，伤口呈撕裂状，颈部也有类似的伤口，鸟头不见踪迹，躯干侧面有一处五爪深挖进皮肉的印痕，通过自动对比，这个印痕与鸟尸的爪子相似，应该是出于同类。另外，鸟尸上的其他一些体表伤痕，一侧翅膀断裂，属于不同时间伤，受伤时间更长。

“鸟群中落在最后的，翅膀受伤。”

犹记得那只飞得吃力的鸟，受伤的翅膀也是同侧，单出月确定是同一只。

“受伤太重死在这儿了，合理。”

迟无赞同，并补充。

“看它身上的印子，它死了，脑袋被其他鸟带走，可是爪子怎么没带走？”

唯一的解释，脑袋有用，爪子没用，可能爪子只是无意中断落。

“鸟头里能有什么？鸟类的脑子很小的吧。”

面罩贴着皮肤的边缘有点痒，迟无挠了挠，继续念叨：

“那它叼着那个果果呢，其他鸟没道理要脑袋不要果果，果果不是对它们很重要？”

“鸟头轻，纳戈果重，它们负担不起承载两个果子的飞行。”

风吹来，有防护隔绝了怪味，单出月微微敛眼，她伸手过去调出红色粘液的画面，点了点，若有所思。

“无奈丢弃的纳戈果……或者是，这只鸟坠亡时，纳戈果也随之摔坏了，自然带不走了。”

“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查一查就知道了。”

听懂单出月未言明之意，迟无转头看她，似乎成竹在胸。

操纵小飞机整体飞了一圈，又发现了几具鸟类的骸骨，其他就没什么了，收回小飞机，操控端给出一条提示，然后机械臂送出装入样品盒中的红色粘液。

“小飞机自带的分析仪分析不了，看来需要更专业的仪器。”

说着，迟无掏出专业分析仪器，由小飞机的机械臂直接将样品放入内，全程没有经手。分析仪开始运转，出结果需要时间。

此时，信号器又响起，一看，卡尔他们标定所在处为目的地。天色渐暗，但两人今夜无法停留休整。

“走吧。”

单出月说。

迟无点头。

“这按摩到底有用没用，老大的脸色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

茶水间里两个人喝着咖啡，八卦上司稍作放松。

“怎么没变化，老大只要面对单副组长，表情就十分复杂。”

“面对面泡脚按摩，是挺复杂的。”

互相一对视，不约而同发出意味深长的“嗯”。

房间突然静下去，杯子里的热气腾到两人脸上，绕过他们垂下的双眼，咖啡飘着醇香的气味。

“不过既然医生认同，按摩应该有用，单副组长不会有问题，有老大坐镇，她很快会醒，到时候肯定测试出一堆问题，哈哈。”

为了醒神他们泡的咖啡越来越苦，喝下去了脑子清醒得发冷，卡在嗓子里的笑声都发苦。

“走走走，回去搬砖了。”

猛地灌完咖啡，两人碰了下拳。

夜间徒步多有不便，更何况是在半点自然光亮都没有的情况下。两人拿出灯球照明，只能照亮很小的范围，必须分外小心。

单出月一直拉着迟无，两人偶有对话，简短的一问一答。她感觉有些不对，迟无奇奇怪怪的，可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余光在他身上几经巡睃，外貌没有任何不同，手上暖烘烘的体温，一个活生生的、不太可能被替换的人，唯一一点，他面无表情，沉默抿起的唇线是与平时不同的冷硬。

“怎么了？”

察觉到单出月的目光，迟无问，大概是先入为主，单出月觉的他的声音都过于平直。

“没事……你累不累，困吗？”

有可能是太困了，单出月想，主动问：

“要不要吃点什么醒醒神？”

抓准了“吃”这个关键字，迟无迅速掏出两块薄荷糖。单出月无言接过，一面吃糖，一面又想，投喂她的样子倒是完全没差。干脆继续要求：

“还要喝可可。”

“喝果汁。”

行叭，喝果汁也一样。零食掌控权在迟无手里，单出月的饮料几乎都是果汁和牛奶，渐渐的她也习惯了。迟无毫不犹豫的常规操作，安了她的心。

“明天早点要多吃。”

拆了一盒包装果汁，戳好吸管递到单出月嘴边，她下意识含住吸管，在迟无又一句惯常叮嘱中，左耳进右耳出的应付点头。

因为单出月拿着果汁，迟无绕到她的另一边与她牵手。吸管吸空了一下，发出“咻”的一声轻响，单出月突然觉得疑惑都飞走了。

一簇光线在黑暗的包围中，渺小而紧密。

后半夜，信号器上的两个红点接近趋于重合，夜色的漆黑浓稠度达到峰值，迟无收到了来自于卡尔的信息。

“前方情况不明，暂停，天明汇合。”

这地方通讯信号极度不稳定，联络器无法使用，大多数时候，信号器只能保障最基础的定位功能运行，短距离通讯才有可能成功。看他们在近处，卡尔尝试发来信息。

“收到。”

迟无立即回答。看到发送成功的提示，才收起信号器。

光之所及，只有碎石地、杂草和零星的灌木。鸟类的痕迹在这附近完全消失了，连一点鸟粪都没有。

两人就地休息，将灯球放在面前，光线朦胧似有摇曳之感，不甚明亮，有什么压制了它。

浓稠的黑夜中混合进一种黏腻，风中多了股水汽。单出月将刀放在手边，拍拍自己的肩膀对迟无说：

”靠着我睡。”

迟无稍挪远一些，侧身靠在上她的肩膀。她的肩膀瘦削，硌得很，却很稳的支撑住迟无，让他安稳睡去。

偃月刀躁动不安，单出月轻叩刀柄，小声道：

“我知道，但是他睡着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