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愿意又不愿意的，我都快被你绕糊涂了。”

萧衍看着她这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笑道，“如果是为了保卫大周国土不受侵犯，百姓继续能够安居乐业，别说去魏国当质子，就是把我这条命拿走又有什么。可是......”萧衍把视线转到阿蛮身上来，“可是我若去了魏国，这一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见到你。”

“不会的，当质子这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危险。大概几年，噢不，用不了几年或许几个月，等西北战事平定后，皇帝舅舅一定会派人接你回来的。”

萧衍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面露一丝疑惑和痛色，“你希望我去魏国，难道你就不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我？”

“不不不。”阿蛮被他点出了心里所想，想也不想赶紧否决他的猜测。为了取得他的信任，现在可千万不能惹恼了他。

“我也舍不得你，不想你走。”阿蛮假意硬挤出了几滴泪来，虽然达不到梨花带雨的程度，但也应该算的上是我见犹怜，不然萧衍那个家伙为什么忽然慌了。

“阿蛮你别哭，你放心，魏国我不一定会去，就算去了我答应你，有朝一日我也一定会回来。”

“不行，我还是不想你去。不管你说得再好听，我就是不要你去。”阿蛮耍赖一般哽咽着说道。

不得不说，阿蛮这副炉火纯青的演技几乎连她自己都要相信自己说得话了。

她握起萧衍的一只手，借着他的衣袖为自己擦干了眼泪。“实话跟你说吧，后天的那场抓阄仪式我已经打点好了，那张写着留字的纸条会放在绿色锦盒中。所以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你都要选绿色锦盒，听到没？”

萧衍怔怔地看着她，失神了好一会儿，似是在挣扎纠结些什么。他虽不似萧恒那般纯正刚直，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他同样是不屑于去做的。他愿意为了社稷安危在战场上拿着命去和敌人厮杀，也愿意为了国家大义在他国忍辱负重做质子，但绝不愿意为了苟且偷生，个人安危荣辱在私下里做这种见不得人的手脚。

阿蛮看出来他的犹疑，连忙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覆在他手上，急切道，“你答不答应我？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说到做到。”

萧衍有一瞬间想要将自己的手从阿蛮手心里抽出来，可是那柔软温润的掌心似有一股魔力，紧紧搉住他的心和手，让他无法从中挣脱，最终他只是苦笑了下，“阿蛮，只要是你想我去做得事，我什么时候没有答应过？”

“萧衍你太好了。”阿蛮一激动飞快地抱了他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话本子，放在他手心里说道，“喏，这是你之前一直跟我念叨得山海经，今天我就把送你了。”

阿蛮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可保她的阿恒哥哥后天万无一失了。意识到这一点后，她收起刚刚那副哭哭啼啼的面孔，拍拍萧衍的肩膀语气轻松道，“你身体还没好全，就先歇着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她无视萧衍的一脸不舍，一溜烟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重华殿。

阿蛮从重华殿出来后，本想去阿恒那里看看他在做什么。谁知刚走到半道上就远远瞧见阿娘并着身后两列宫女从一回廊处朝自己这边走来。阿蛮心中叫苦不迭，刚想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转身偷偷溜走时。阿娘那隐隐透着一丝怒气的声音便在身后幽幽传来。

“许蛮儿你给我站住。”

“阿娘，”阿蛮登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做出一脸求饶的样子撒娇叫道。

长公主走近后，看到她这个样子，气也消了大半。虽说她平日里经常呵斥阿蛮，但绝大多数都是装装样子吓吓她，哪会真的去凶她的心头肉。

阿蛮见阿娘神色舒缓了下来，知道她没有真的动气。笑嘻嘻地上前挽住她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把她往福宁宫的方向带去。“阿娘我只是觉着太闷，在宫里四处走走，这不我刚想回福宁宫就遇上了您。”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这宫里可不比咱们宫外的公主府，凡事都要守规矩，容不得你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啦阿娘，我知道啦。您跟我说过，‘进了宫后，要眼观鼻，鼻观心。行不斜视，笑不露齿。时时刻刻都要记着不能给咱们公主府丢脸，让宫里人笑话我们公主府的人没有规矩。’这话您都跟我说了八百遍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我说了八百遍也不能让你长一次记性。”

阿蛮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谁让她平日里没规矩惯了不占理儿呢。

阿蛮一路上都被长公主耳提面命地教导着，直到走进福宁宫扑进了皇外祖母的怀里才算从无止尽的唠叨中解脱出来。接下来的几天为防止她继续这样没大没小，在皇宫里横冲直撞没规矩，长公主寸步不离地跟在阿蛮身边，以致让她寻不到一点机会去找阿恒。

阿蛮本对此有些郁闷，但一想到等抓阄仪式过后，萧衍去了魏国当质子。到那时，会有大把大把时间让她和阿恒相处，所以现在不必急于一时。思及至此，阿蛮心内不再焦躁，一派闲适地躺在软榻上，闭着眼儿拈着皇外祖母特意让膳房为她做得红豆酥酪往嘴里塞。

日子飞快，转眼间便来到抓阄的日子。照理来说，抓阄仪式事关到质子人选，兹事体大，按例这殿堂上除了皇帝和几个重要的朝堂老臣外，是绝不能有外人在的，甚至连退居后宫，早已不问政事的太后都不能出席这场仪式。因此阿蛮更不可能被允许出现在那里。

阿蛮虽然交代好了李德旺，连萧衍那边也已设好了局等他往里跳，但是如果自己不能亲临现场，这颗心依旧不踏实，总怕会节外生枝生事端。恰好在抓阄那天的早上，因为皇外祖母眼疾犯了，头痛不止，阿娘在床前伺候着，一时疏忽大意对她的看管放松了许多，阿蛮趁着那会儿空档，赶紧溜出福宁宫又去找了李德旺。

离规定的抓阄时间还差两个时辰，李德旺正在司礼监仔细核验待会儿要用到的物品，以此确保万无一失。

“咳咳。”阿蛮踏进司礼监的厅堂轻嗽了两声。

李德旺听到声音赶紧回身去看，发现来人是阿蛮，心里不禁又惊又怕，“这小祖宗来了肯定没啥好事，不知这回又吩咐他做什么。”

“奴才给郡主请安，郡主万福。”李德旺慌忙跪下行礼。

“免礼免礼，快起来吧。”阿蛮也不跟他绕弯子，径直开口对他说，“赶紧给我找一套你们司礼监的衣服让我换上。”

“......”

李德旺似乎一开始并没有理解阿蛮的话，站起身后愣了愣，等回过神来后，一脸惶恐回道，“公主千金之躯，如何能穿得我们这些下等腌臜人的衣服。”

“李公公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这儿跟我装糊涂呢？我穿太监衣服当然是要跟你一块儿去永宁殿里。”

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阿蛮的话证实了他心里那个隐隐不安的猜测。李德旺一脸煞白，哆嗦着声音回道，“郡主，此事不可啊，万一事情败露让人发现，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

“李公公你大可放心，到时我穿上太监衣服后，你把我安插在队伍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里，我保证到时候老老实实地低头站着，绝不抬头四处张望惹人猜疑。”阿蛮发现李德旺神色有了一丝松懈，又加紧说道，“退一万步说，即使让别人发现我厮混在太监队伍里，我也绝不会把你供出去，况且就算皇上迁怒于你，但相信我，我在皇帝舅舅那里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保你这颗项上人头稳稳地留在你脖子上不会搬家。”

李德旺思忖了片刻，心里叫苦道，“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罢了，这回也只得答应，不然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郡主既已开口，我们做奴才的岂有回绝的道理。还请郡主在这里稍待片刻，我去内厅为郡主去取衣服便过来。”

“有劳李公公了。”

不多时，李德旺从内堂走出，为阿蛮取出一套青色粗布太监服装来与她换上了。

还真别说，阿蛮换上衣服后，又拔下钗环并耳坠，将散落的长发随意在脑后挽了个发髻儿，肤白唇红的样子还真像个刚刚进宫不久的小太监。阿蛮接过李德旺递来的宫帽戴上，遮住她的俊俏脸蛋儿，这样一来几乎很难再让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了。

李德旺看着阿蛮这副可以以假乱真的打扮，心里不禁稍稍放下心来。看看去永宁殿里主事的时辰快要到了，便将阿蛮安插到太监行列中，一行人便朝那宫殿方向走来。

阿蛮他们一行人赶到永宁殿里，便在一旁垂首伫立着，等待着皇帝、皇子并诸位大臣前来。不多会儿，所有人都已陆续到齐。

作为本场事件的主人公，萧恒和萧衍分别在离皇帝最近的左右两边坐定。李德旺得了皇帝口令后，便双手托着一只黑漆描金托盘从一旁走出。按照长幼次序，他先来到大皇子萧恒身边，让他先行抽取。

阿蛮一看这副情景，着实慌了。百密一疏，费心做了这么一个计，竟然没有考虑到抓阄次序问题。因为事先没敢和阿恒通会一声，万一他选了那只绿盒子该怎么办。

李德旺朝着萧恒所坐的方向恭敬走去，眼看就要来到他身边。阿蛮又急又怕，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惶恐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