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伟业，字骏公，号梅村。明崇祯四年（1631）进士，曾任翰林院编修、左庶子等职。他是娄东诗派开创者，长于七言歌行。

吴梅村看看钱谦益身旁的柳如是，又看看其他人，然后笑道，“你们个个都有佳人相伴左右，诗词自然都是欢欣的，鄙人的诗词恐怕有碍此时欢乐气氛。”

众人哈哈大笑，吴梅村在这笑声中则稍显落寞。

秦淮八艳此时要么已经有了归宿，比如柳如是之于钱谦益、顾横波之于龚鼎孳、董小宛之于冒辟疆，寇白门之于朱国弼。

要么像李香君之于侯方域，李候二人早已经私定终身。

其他三人中，马湘兰成名最早，且年已四旬，之所以把她列入秦淮八艳，实在是马湘兰早些年太过热火知名。

陈圆圆因为色艺双绝，前年、也就是崇祯十五年仲春，被外戚田弘遇劫夺入京，先是献给了皇帝，后又落入吴三桂手里。

秦淮八艳基本都有很高的文学修养，也都爱慕诗人，最后一个卞玉京也不例外，她是仰慕吴梅村的，在一次宴会上，洒脱的卞玉京公开问吴梅村是否有意，但吴梅村装傻充愣，把她晾在了半空。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吴梅村听到一个消息，崇祯帝的宠妃田氏的哥哥田弘遇已看中陈圆圆与卞玉京，吴在权势赫赫的国舅前胆怯了。

此时，吴梅村当然想起了卞玉京，心中苦涩。

一旁的李香君看着吴梅村面前依然墨水淋漓的《如梦令》，忍不住道，“由小女子代劳，为诸位诵读梅村先生大作。”

然后她拾起宣纸，整肃面容，起身吟道，“镇日莺愁燕懒，遍地落红谁管？睡起爇沉香，小饮碧螺春盌。帘卷，帘卷，一任柳丝风软。”

李香君人丽如花、似云出岫，莺声呖呖，虽然吴梅村的词闲愁满满，但经她娇美嗓音一读，众人当即鼓掌，甚至忽略了词中含义。

尤其是在座的诚意伯刘孔昭的二公子刘斐，更是起身鼓掌，目光像狼一般贪婪地盯着李香君。

今天参加活动的男男女女，除了李香君和吴梅村，基本都是一对对来的，除了文士名流，还有刘斐这样的勋贵子弟，以及沈达麟、吴鹏程几名豪商。

文人吟诗品评，刘斐与沈达麟、吴鹏程几人都插不上话，他们虽然也带着丽质女郎，团扇轻纨、缓鬓倾髻软媚着人，但跟在场的秦淮八艳比起来，就差的多了。

他们或许比诗人更加财雄势大，奈何这时代的名妓才艺双全，都青睐名士才子，而他们在金陵城混的，都在意脸面，即使是刘斐这样的勋贵子弟，也做不出田国舅强抢陈圆圆那样没品的事情来。

所以，今晚，刘斐与沈达麟、吴鹏程等人是奔着秦淮八艳的丽色和歌舞来的。

在场众人饮酒吟诗、弹琴唱曲、笙歌曼舞，讨论着如何品评美人，以及今年妓界状元、榜眼和探花评出后的巡游，画舫凌波中，豪绅名流迷魂荡志。

“珍肴品味千碗诀，巧夺天工万钟情，”陈贞慧稍微有点喝多了，看着面前的山珍海味，搂着旁边的葛嫩笑道，“蕊芳，你看这醉蛤如桃花，鲟骨如白玉，是不是应该称之为诗菜？”

未等葛嫩回答，一旁的方以智听了，拍掌赞道，“定生兄此言大妙，吾等不若给这些菜取个名目吧？”

方以智，字密之，陈贞慧，字定生，复社四公子均是名门望族书香门第之后，文章风采，著名于时。

方以智的提议得到众人赞同，桌上虽然珍馐美味众多，这些人倒是吃大餐旁边的金陵小食多些，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山珍海味都已经腻了。

柳如是才思敏捷，看着面前的煎脆鳝，笑道，“这味梅花脆鳝，亮丽金黄，取‘腊梅依依醉寥廓’之名如何？”

钱谦益当先抚掌大赞，紧接着李香君笑道，“这味鸡火鱼糊，汤水如波，以‘春江一水闹秦淮’为名若何？”

自然又是一番赞誉。

虾松如龙须，烘兔酥雉如饼饵，脯如鸡粽，腐汤如牛乳，众人纷纷取名，席间更加喧闹起来。

另一旁，诚意伯的二公子刘斐拉着画家项德新，低声亵笑道，“复初兄，待此次花榜排名后，我准备出版一本叫做《金陵百媚》的书，请复初兄作画如何？”

项德新是大收藏家项元汴的三子，字复初，工山水，善写生，南京城虽然豪商很多，但如果算上藏品，以项家最富。

项德新问了细节，得知是不穿衣服的清凉版，应了，一旁的豪商沈达麟听到，也加入进来，他提出由他负责印刷，然后三人暧昧地笑了起来。

夜色渐渐深沉，但秦淮河两岸灯光璀璨，鳞次栉比的金粉楼台内，不断飘扬出丝竹箫鼓声，秦淮河上，灯船、画舫往来不断，桨声灯影、风月无边……

进以金樽、款以珍馔，接近子时，“金陵”号画舫上的男男女女，红袖飘香笙歌伴宴，都已经陶然径醉。

李香君刚做了一首诗：板桥流水日初斜，踏遍秦淮剩酒家，旧院深埋春寂寂，更无人与拍红牙。她正在请旁边的吴梅村指教，突然听到画舫底下有丫鬟仆妇的尖叫声传来。

继而，几声粗豪声音喝道，“别他娘的叫了！再叫剁了你们扔到江里喂王八！”紧接着是‘蹬蹬蹬’的拖沓杂乱的上楼声音，显然有不少人上来。

这时候，三楼的人们都感觉到不对了，已经喝的熏熏然的刘斐大声喝道，“谁在底下吵闹？”

“是你老子！”随着一声断喝，一个魁梧大汉拎着刀从楼梯冒了上来，紧随着他的有十几条汉子，人人蒙面，拎着砍刀。

林木最后来到三楼，他上来时候，李大刚、郑老狠、周秃子、冯宽、三驴子等人已经控制了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