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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成长劫

次日清晨，浠烬便被强迫着出了梦乡。

“你干嘛？身体不好就去躺着，别吵我睡觉！”浠烬抢过被子，重新躺了回去，扭过身子背朝萧弑。

萧弑见惯了她懒懒散散的样子，丝毫没有惊讶，和声道：“殿下当真要因为一时贪睡，错过开启封印的最佳时机，让整个魔族陷于危险之中吗？”

浠烬紧闭双眼，在一番纠结的思想斗争后无奈再无睡意，她暴躁起身，瞪了萧弑一眼，然后在他微笑注视下命令更衣。

怜雾闻声进来，便准备等萧弑出去后给浠烬更衣。

然而萧弑站在原地，目光阴冷的看着怜雾，随后开口道：“我记得我曾嘱咐过你不得进内殿服侍。”萧弑的语气中体会不到温度，让人不寒而栗。

怜雾慌忙跪下，双手相合高举过头，低声说道：“大人恕罪，怜雾自然记得，从前也是日日遵从绝不敢懈怠。只是此时……清烟还未起，怜雾只是怕怠慢对殿下的服侍，才斗胆顶替。”

萧弑看向浠烬，见她还是一副未睡醒的样子，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

萧弑早已看破怜雾的心思，便顺着话茬引她展露更加明了的心思：“身为魔尊贴身侍女，怎可如此懈怠？”

“大人勿恼，清烟只是一时贪睡，想来也是因为，魔尊殿下平日疼爱……”

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萧弑以为浠烬总该表态了。然而他望去时，浠烬居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双眼紧闭。他合理怀疑，她又睡着了。

“殿下？”萧弑再次把她叫醒。

浠烬艰难睁开眼，回神后第一句话是：“怎么还不给我更衣？”然后目光迷离的看着怜雾：“怜雾，你回来了？”

萧弑叹了口气：“你心心念念的小侍女我还给你了。”

浠烬笑呵呵的谢了萧弑。

她眼中，只觉得与萧弑的关系缓和了很多就是好事，可以开心一整天的好事。

从此浠烬便听从萧弑的话开始淬炼魔核，努力提升自己的灵力。久而久之，她体内蕴含的那些灵力被越发充分的展现出来。魔族众人信她更多，她也信萧弑更多。

忙碌的日子不经过，九百九十九年转眼即逝，浠烬已然有了一个魔尊该具备的一切。她灵力高强，能护魔族安宁；她威严自持，能负众人所望；她更是有深谋远虑，与萧弑一同收服恶鬼，举兵冥界，在忘川河畔打下一片栖息地。

浠烬越加刻苦自立，萧弑就越加虚弱忧愁。他知道曾经那个一心向往千山万水的姑娘已经长大，即将承担那份命中注定的责任。

他怕自己等不到那天，也怕所有的计划最后都会化为泡影。

不行的。那样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落地冥界的那一天，魔族众人聚在一起重新为浠烬补办了继任典礼。

“参见魔尊！”众魔齐声下跪，三拜而起。

“除长老以外，所有人起。”浠烬高高站立，俯视众生，面无表情的说。

两个长老面面相觑，暗觉不妙。

浠烬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们，“听说最近二位长老府上热闹的很？怎么，是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本尊的面直说吗？”浠烬直勾勾盯着台下。此刻在她眼中已经没有什么狡猾多诈的魔族长老，只有两个白发苍苍的无力老者。

“回禀魔尊，我们只是就任选新任长老一事起了些许纷争，本，无意惊扰殿下。”二长老当然不会这么沉不住气，真被浠烬吓退。

浠烬歪了歪脑袋，挑了挑眉毛，好像听见什么新奇事一般，“哦？”她转了转脖子，笑了笑，“长老的意思是，关于新任长老之位，二位长老会自行讨论出结果。而本尊，何必过问？”

二长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浠烬用冷冽的口气喊到：“你们当本尊是死了吗！”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传我命令，自今日起，魔族地宫废除长老一职，日后若是有谁再敢为这等七七八八的小事争论不休，本尊就将他扔进妄生海里喂鱼！”浠烬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在众魔的注视下离去。

魔尊继位，四方魔族皆有感应，这些日子也有不少魔族后裔来地宫投靠。这便是浠烬所谓的“扩充”。她也顺手借着这次机会，将两大长老及其势力尽数清除。地宫内外之人也借此机会换成了她的佐臣。

这一场悄无声息的夺权行动，连萧弑都大为赞叹。

除此之外，萧弑也会下意识的去保护浠烬心中的那山河百川，他会给浠烬讲六界的故事，专挑有趣的讲，讲起人间帝王迷上妖姬，讲起女娲捏坏的小人……他从不吝啬于想尽办法保持她对外面世界的憧憬。

冥界太冷，没有日月星辰，处处皆是阴冷和绝望，可浠烬每天都日子是甜的，洋溢着欢乐与希望的。只要有萧弑在，浠烬的心中，永远有多彩的四季，有无数的诗和远方。

浠烬将萧弑的寝殿安排在自己边上，比她的还要大一些，亲自题名为沧海。

浠烬的住所，叫星辰。

“萧千算，离你我的千年之约只有最后一年了，如今我也已经具备足够的力量，该去找玄音尺了吧？”浠烬心中其实并没有那么着急，但她总觉得一直打算做的事情还是按期限完成比较安心，而她也确信萧弑不会食言。

萧弑却失神的望着忘川的莲花池，答非所问道：“我记得今日是殿下的生辰……”

浠烬瞧着他一脸感慨的模样，有些好笑的说：“生辰如何？于我而言也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天，没什么好纪念的。你倒是快说啊，有什么计划取灵气，我任你差遣。”

“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看看吗？”萧弑突然转向她。

浠烬眼睛睁大了些，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是啊，所以才要快些找灵器……”

“今日是人间上元节，想不想去看看人间的烟火？”

浠烬愣了愣，确认他没在开玩笑后眼睛发亮，“想！”

萧弑拉住她的手，下一秒便带她瞬移到了京城第一酒楼的屋顶。

明明是夜晚，天上却是繁星点点，还不时炸开几朵烟花。放眼望去是灯火通明，是人影幢幢。

一时间，浠烬不知道是该欣赏这满天的星辰还是那璀璨的烟火，又或是那繁荣的盛世京城。她只能张开着嘴巴，一脸痴迷。

“走，我带你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人间界。”萧弑拉着他的手跳下屋顶，混入人群之中。浠烬就这样不停的把头转来转去，任由萧弑牵着她往前走。

小小的街道，被挤得满满当当，灯火通明处，有几个武将在表演胸口碎石，还有的含着口酒，拿着个火苗，在表演“喷火。”火苗四溢，浠烬笑着拿手挡在脸前，萧弑随后也立刻用袖子帮浠烬挡着火。但浠烬只觉得火光照在她脸上，暖烘烘的，很是明亮。

街边不时出现几个小摊，摆上些新奇的玩意儿，浠烬虽不认识，但总忍不住伸手把玩，好东西有些琳琅满目，萧弑也手忙脚乱的替她掏钱包。

浠烬脸上也戴上个面具，笑呵呵的说比萧弑的好看。她嘻嘻哈哈继续往前走着，萧弑只能提着大包小包在后面无奈的追着她。突然，浠烬停下，指着前面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道：“那是什么？”

萧弑抬头，看见那一抹刺眼的红色，瞬间感觉心里隐隐作痛。那些噩梦般的画面又一次闪入他的脑海。从前他把一串糖葫芦丢在地上，糖霜四溅，一直到糖霜化掉，山楂烂掉，他也没能回到那个地方。

“是糖霜包裹在山楂外面做成的吃食。”萧弑轻声道，递了一只糖葫芦给浠烬，他看着她的眼神格外温柔，可又有些恍惚。

浠烬没有在意，拿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露出一个满足的表情：“酸酸甜甜的，好好吃。”

萧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点了点头。

阿烬，我说过要带你到凡间灯会吃糖葫芦，虽然你不记得这个约定，但我做到了……

孔明灯缓缓升起，许愿树的铃铛叮叮作响，花灯安静的漂向远方……

“这些都是画本子里最为美好的东西，今日都凑一块了。”浠烬左转右转，忍不住感慨。

“想试试吗？”萧弑问，万家灯火也照亮了萧弑的面具，让他的脸部也多了几分暖色。

浠烬摇摇头，笑着道：“一起放灯许愿的桥段，话本子里都写烂了，况且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争取，再不济，我不是还有一个料事如神的护法吗？”

萧弑听后却默声上前替她买了个最贵的花灯，捧到她面前：“话本子里看过再多遍，也没有亲自试过。”

浠烬笑了笑。还是他萧陇辰啊，无论她有什么样的小心思都会被他一眼望穿。

她是想到自己魔尊的身份，想到自己应该沉稳些，才说不想要的。

“既然如此，那就当不浪费啦。”浠烬开心的接过灯，然后跑到一个放满纸笔的木桌边写字。

“我们就用一个灯吧。”浠烬递了张纸给萧弑，示意他也写下些什么。萧弑微笑接过。

昏黄灯光下，花灯淌在水中，慢慢漂向远方，水流的声音让人心不经意间静下来，融入于这份真切的祈祷。

“愿无论未来在哪，都能有今日光景。星辰在，烟火在，他在。”

“愿阿烬实现心中所愿，一世平安喜乐。”

浠烬不知道，这一夜的回忆，会充斥她无数无数个漆黑而寂静的夜。

这是他们最后的夜晚。

萧弑带着浠烬走离了那条繁华的街道，到了一个幽静的小巷子里。

脱离喧嚣，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冷清。

在一个幽暗的灯光下，浠烬隐隐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这便是你我此行的另一个目的。”萧弑轻声道。

“那是谁？”浠烬认真注视着那个人影，见她一动不动。

“不久之后，她将是你。”萧弑神秘的看了浠烬一眼，“她已身死，但遇上些麻烦，入不了生死境，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是我筛选出来最合适的人。”萧弑说完，拿出一个小瓶子，将那个白色的魂魄吸入了瓶中。

“最合适的人？你要做什么？”

“若殿下入她身体，便可给她魂魄一个息养的时间，届时她便可以重入轮回。这便是我们的筹码。”萧弑告诉她？

“你要让我入她身体？为什么？”浠烬不解。好不容易练就今日这一身本事，入了一个凡人的身体，岂不是什么都没了？

“我算过她的命数，与玄音尺有极强的关联。你只有舍弃所有现下拥有的东西，介入她的身体，尽量不改变凡人的命数，寻找灵器必然事半功倍。”萧弑的言语中带着坚定。

浠烬点了点头，这么多年，她早就不再质疑萧弑的任何决定，她知道萧弑的本事，也无条件相信他的判断。灵器在凡界，也许一个有些机缘的凡人身份确实有益于她寻找灵器。

回到冥界后，浠烬随着萧弑走到了忘川河的莲花池边。萧弑打开瓶子，悬于空中，不一会儿便从莲池中挑出来了一朵莲花。“这便是她的魂莲。阿烬，你可愿见她一见，劝说她将身体借给你？”

浠烬看了眼萧弑，又看了眼魂莲，答道：“小事一桩。”

浠烬拿着一盏生魂灯跳入莲花之中，看见在一片碧蓝的湖水**站立着一个人。

“我是魔族浠烬。”她走过去，站在女子身后介绍自己道。

女子微微转过身，双目无神，声音空灵：“我虽已五感尽失，但心智尚存，己然知晓你此行目的。我可以把身体借给你，但我要你答应我两件件事。”

浠烬见如此省事，有些喜出望外道：“你直说便是。”

“我此生并无遗憾，唯有一人放心不下，他叫轩辕柘，受了重伤，我便是在为他寻万灵树的树果救命时惨死。你若成了我，便应了我未完心愿。”

找神果给他是吧，浠烬爽快答应。

“还有一件……我要你替我完成与他的婚约，以保我家族繁荣富贵。”女子目光透着死一般都坚决。

“……可以。”浠烬没想多加揣测她的用意便直接答应了。生前没有完成的愿望，替她走个过场有无不可。

浠烬刚说完话，面前场景又恢复到忘川河边。

“她同意了。”浠烬道，“格外顺利呢……”

萧弑欣慰的点了点头，他从不怀疑她能够做到。“有了这个载体，寻找玄音尺的事便可以提上日程了。”

“那何时……”浠烬刚想问他之后的计划，萧弑却皱着眉头，一脸痛苦。她下意识想要去扶住他，萧弑却先一步倒在了地上。

“萧陇辰，你怎么了？”浠烬焦急寻问，发现他尚且还有意志。可是他没有回答她的任何问题，只是不住的咳嗽。

一直在暗中保护的闽栾立刻出现，给了不知所措的浠烬些许安慰，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着急的问：“闽栾，他到底怎么了？”

“护法他，怕是体内的魔核与石塔的呼应已达极限了……”闽栾低着头。

“极限？怎么可能？萧弑他法力高强，连清烟她们都还没事他怎么可能有事？！”

“属下曾经告诉过殿下，护法的魔核受损，尝试千年不得修复。如果不加以养护，裂缝可能会进一步扩大。这些年护法为促成殿下修炼大成，一直无暇于修复魔核，如今看来……怕是已经无力回天。”

浠烬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凝聚灵力，想要感应萧弑体内的魔核，然而什么都没感应到。

魔核认主，除此之外也只认与主人心意相通之人。浠烬想也是自己自作多情，以为她已经足够了解萧弑。

如今，只能等着他醒过来，等他告诉她下一步该怎么做了。浠烬突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面对这样的情况，她能做的还是和从前一样：干等。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大了，然而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萧弑已经变成了她生活中绝不能缺少的角色。他一倒下，她便觉得自己没有了方向和勇气。浠烬，你可不可以长点心，不要萧弑一出事你就觉得天塌下来了，不知所措。

她只能坐在他床边痛恨自己依旧一事无成，依旧保护不了任何人。

一日后，萧弑醒了，但看上去还是很虚弱。

“萧陇辰，你怎么样了？”浠烬在他床边趴了一天一夜，见他睁眼第一时间上来寻问。

萧弑有气无力的回以一个微笑：“我没事。”

“你骗人，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你别吓我，魔族不能没有你，我也是……”浠烬第一次感到这么无措，她宁愿回到那段他让她恨到牙痒痒的日子，宁愿他如从前那般无懈可击。他从前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如今却如此虚弱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我不会死的，阿烬，我可能要睡上一段日子……我的魔核还在，只要魔界封印解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这最后一年的路，恐怕要你自己去走了。”萧弑断断续续的说完这段话，仿佛已经是花光了所有力气。

浠烬在他床边哭哭啼啼的说：“不行，我一个人不行的……”

萧弑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浠烬看着他虚弱不堪的模样，心中坚定了些：“……好，我替你去取玄音尺，那我们说好了，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回魔界，你还要当我好多好多年的护法。”

“好，我等你回来救我。”萧弑疲惫的支撑起嘴角，这已经是他能做的全部。

浠烬能感觉到他四处流失的灵力，她意识到所剩时间不多了。“现在，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萧弑伸手，变出一个乾坤袋，“这里，是你或许会用到的东西。”

浠烬打开乾坤袋，见里面是一只引光蝶，还有一个罗盘。

“此蝶又名传音蝶，且能在冥界生长多年已经能够以魂辨位，能够在第一时间找到你。还有这个未期盘，是我特意打造的，能感应玄音尺方位的法宝。你带上它们，去地底酒窖，内有暗门，可以带你到万灵树的坐落地，那神树的树心，便是你要找的……最关键的灵器碎片。此行……凶险万分……我不能陪着你……全靠……你自己了……”萧弑说完这些话，昏睡了过去。

浠烬哭喊着叫唤了他好久，但是他再也没有能够醒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浠烬眼角的泪水干了。

她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将萧弑好好的放在一张冰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她的手在萧弑面具上磨搓了几下，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她独自一人去了地下酒窖，打开暗门，顺着里面的小道走了很久很久，不曾回过头。

走出了的小洞后，面前是一片冰晶碧蓝浠烬感慨这里居然还藏着一个这么大的冰窖。

看来萧弑早已将一切筹备妥当。只是不知道这一切包不包括他的病重。她忽而想到今日萧弑的异常，反应过来也许他便是一早猜到会是这样才带着她去人间。

萧陇辰，你最好只是舍不得和我分开这么久才带我过节哄我开心。她心中默默为萧弑祈祷。

今日不会是见他的最后一面吧。即便这样可怕的想法让她极力抵触，却还是悄无声息的钻进她的脑海。

按照这个设置，也许她跑到凡人女子身体时，她的真身，也是一个“尸体”的状态吧。

浠烬手里握着那个含着凡人女子魂魄的瓶子，闭上了眼。

她将这三千九百九十九年的一切都回忆了一遍，然后启动魔核，按照萧弑的指示，将元神塞入魔核之中离体而去，落入了忘川河中，逆流而去。

萧弑，再过一年，我们便足足相伴四千年了。如果此去无回，我想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从一开始就信任你。若此行能平安返回，我还是魔尊，你还是护法，我们一起重振魔族，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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