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殿

楚南星正在窗棂下绣花，只见她一针一线来回的穿梭，一片梧桐树叶便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了绣布上。

康太后从内殿走出来，望向楚南星赞许道：“昭和的绣工了得，可见这些年月雁没有荒废对你的教养。”

楚南星闻言立马起身行礼道：“孙女和弟弟多年来承蒙皇祖母关照，才得以在冷宫保全性命，母后在世时更是时常惦念皇祖母凤体。”

康太后看着楚南星乖巧谨慎的样子，心中不免心酸，她也不过才是二八年华的女娃娃。

于是微微颔首道：“月雁也是个好孩子，可惜....”

话音未落只听见楚京墨从殿外疾步进来，躬身道：“孙儿京墨参见皇祖母！”

康太后挥挥手示意免礼，然后问道：“京墨，哀家听闻你父皇今日在御书房询问你们兄弟几人为君之道和用兵之法，皇帝还褒奖你有明君之范，你是如何作答的？说来与哀家听听。”

楚京墨躬身道：“孙儿答曰，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因古语云：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用兵之法，孙膑早有云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楚南星望向沉稳的小大人儿楚京墨，一时间感慨万千。

短短月余，京墨就从稚嫩的孩儿变成了稳重的皇长子，其中心酸又岂是外人可知。

康太后大喜，问道：“此乃何人所授？”

楚南星闻言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楚京墨想到长姐嘱托，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透露冷娘娘曾传授的剑法和兵书。只说：“先生传授书籍，孙儿常观父皇一举一动，故而揣摩得出。”

康太后并未怀疑，只开口慈爱地说道：“好孩子，果真十分聪慧，确有明君之范。”

楚南星听到弟弟受此夸奖，却高兴不起来。明君之范,短短这四个字，却不知又会遭到他人何种算计。

只是京墨若真有此雄心壮志，她也会拼尽全力送他坐上九五至尊之位。

这几日晚膳过后，楚京墨总是匆匆赶往清凉阁温书。

这日直到亥时三刻，楚南星见楚京墨还未回来，便与康太后指给她的贴身侍女花枝带着解暑的绿豆银耳羹去往清凉阁。

楚南星到时只见楚京墨正在苦读《中庸》，见楚南星到了，才放下书躬身道：“长姐。”

楚南星屏退众人，然后掏出一块手帕，弯下腰替小娃娃擦汗。

嗔怪道：“流了这些汗，也不知道擦擦，当心感染风寒！”

楚京墨摇摇头只道：“京墨是男子汉大丈夫，身强体壮！”

楚南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道“好好好，那男子汉你就陪长姐去御花园逛逛解解乏，之后就回宫歇下吧，用功读书也要仔细身子。”

御花园中，楚京墨对楚南星说：“长姐，今日夫子说修然哥哥捷报频传，已经从都护将军进封为镇北将军了。”

楚南星闻言想到乔修然临走说的话，又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竟有些脸红。

所幸楚京墨并未发现，只是自顾自地说道：“等京墨长大了，也要领兵出征！”

见楚南星不说话，楚京墨絮絮叨叨地继续说道:“长姐，司天监竟来报说什么，漠北边界天有异象，猛虎出世恐威社稷，唯有金龙真气方可破解，几位大臣竟然鼓动父皇御驾亲征。”

楚南星听他这么说才回过神来，道：“父皇一向最相信鬼神之事，况且涉及了他最珍视的帝位，御驾出征虽然有失稳妥，但未见得父皇不会赞成，只是边疆战局稳定，何须御驾亲征啊！。”

楚京墨愤愤地说道：“依京墨之见，哪有什么天降异象，只是人心作祟罢了。”

远处几声凄厉的惨叫声吸引了姐弟俩的注意。

姐弟俩闻声赶去，只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宫女正揪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宫女的胳膊死命地扯着。

惨叫正是小宫女发出的，那女人边掐着小宫女边喊道：“还当自己是官家小姐呢！我呸！小贱蹄子！你那短命的爹爹早倒台了！”

楚京墨走到近前定睛一看，正是那日从二皇子楚煜手里救下的名为魏芷晴的小宫女，于是楚京墨大呵一声道：“住手！”

那宫女抬头一看竟是皇长子楚京墨，立马停手。跪地磕头道：“大皇子万安，这个小贱蹄子偷了姐妹们的银钱物件儿，奴婢这才教训她。”

魏芷晴见来人是那日救她的楚京墨，这才知道楚京墨的身份，擦掉泪痕指着那宫女不卑不亢地道：“奴婢没有，是她们诬陷奴婢。”

那宫女立马慌了神，大骂道：“小贱蹄子居然敢反咬一口！”说罢竟不顾楚京墨和楚南星在场，扬手就要打，可见平时也是打惯了的。

魏芷晴害怕的闭上眼，脸上却没有传来预想中火辣辣的疼，她睁开眼只见楚京墨死死地抓住了那宫女的手腕而后一把甩开。

虽然楚京墨年仅十岁，但自小跟随冷梧霜学习武功，力气也比寻常孩子大很多。

那宫女一见楚京墨伸手阻止，自知失态只伏在地上不敢再张嘴。

楚南星看了半天，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先皇早有旨意，即便是宫中的嫔妃、皇子、公主都不可随意责罚宫人，且不说你没有证据，你也只是粗使宫女，有何权利罚她！”

她的声音威严有力，不由得人半分辩解。

那宫女已是惊慌失色，只管磕头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楚南星又望向面黄肌瘦的魏芷晴，她与楚京墨年龄相差不大，个头却是差了很多。

她心下沉思道“如今京墨身边确实缺个稳妥的人伺候，见她小小年纪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个稳妥的。从小养在身边，也是放心的。”

于是楚南星看了一眼跪地的宫女，对身后的小太监沉声道：“将她杖责三十大板，赶出宫外！”

她一步步走向魏芷晴，盯着她柔声问道：“你可愿意留在大皇子身边侍奉？”

魏芷晴被楚京墨救了两次自然是愿意，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有些怯懦地说：“奴婢自然愿意，只是奴婢乃是罪臣魏勇之女，奴婢怕.....”

“定远侯魏勇？定远侯满门忠烈绝不会有造反之心，若不是功高震主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想来定远侯的女儿也是良善之人吧”

想到这楚南星道：“无妨，花枝，你去回了掖庭的掌事姑姑，只说这小宫女我要了。”

花枝领命去了，魏芷晴则是磕头谢恩。

翌日一大早，兴帝楚奕恒来永寿殿探望太后，楚京墨去了太学，只留楚南星在一旁陪着。

康太后满脸担忧地说：“难不成皇帝真要御驾亲征？”

楚奕恒低头不语，半晌后只道：“母后还是不要担心了，儿臣自有分寸。”

康太后不悦地说：“皇帝！你身为九五之尊，却要抛弃你的子民，不理朝政，离开京都远赴漠北，成何体统啊！”

楚奕恒微眯起眼睛，他又何尝不知此行危险。但身为上位者的他，最为忌惮有人撼动他的地位，司天监的话不得不令他沉思。

这时候太监通传，贤妃求见皇上、太后。

太后不耐烦地说：“她来哀家这做什么！惯会做狐媚子！碍着哀家的眼。”

楚奕恒也很是意外却还是挥挥手命人请贤妃进来。

贤妃头上带着金丝流苏步摇，绾着朝阳五凤钗，身着粉色薄纱石榴裙。

楚南星盯着贤妃，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而后又恢复了乖巧的模样。

自从柳欢儿倒台后，贤妃就成了六宫之中位分最高的嫔妃，自然获得了管理六宫之权，位同副后，只见她娇俏的脸上满是笑意，好不快活。

贤妃躬身行礼，太后虽然不待见她，但是面子上还得过的去。

命人赐座，却不再理会她。贤妃也不恼，反正她此行的目的也不是讨好太后。

她对着皇上做出一副贤德的样子说道：“皇上，六宫中都传闻皇上您要御驾亲征，还望皇上三思，保重龙体要紧啊。”

此言一出，楚南星和康太后都惊讶了。这贤妃难道真成了“贤良”之人？

康太后此时终于拿正眼瞧了一下贤妃。

贤妃说罢，居然跪下行礼道：“皇上，司天监说金龙真气即可破解，却不一定要皇上亲自前往啊！”

楚奕恒疑惑地望向贤妃，楚南星此时不由得紧张起来，她果真还是有阴谋。

贤妃见楚奕恒不语继续说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天子的儿子自然也有真龙之气啊！”

楚南星只感觉头嗡的一下，险些站不稳。

兴帝膝下子嗣单薄，只有楚京墨、楚煜和张美人所出的三皇子楚皓。楚皓刚满四岁，楚煜又是贤妃亲生总不可能送楚煜去战场吧。

难道这贱人要把十岁的京墨送往战场！

楚南星小心地观察着太后和兴帝的脸色，只见兴帝眉头紧锁似乎是对贤妃干涉朝政有些不满，但碍于贤妃是商国和亲的公主并未开口批评。

反观太后，她捻着手中佛珠闭着眼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精明如太后和兴帝又怎会听不出贤妃的弦外之音呢。

楚南星此刻已是急的满头大汗，但是她知道此刻开口除了添乱，什么也解决不了。

贤妃见二人皆沉默，心一沉说道：“皇上的龙体乃国家的根本，更何况国不可一日无君啊。不如...”

太后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打断道：“不如将二皇子送上漠北战场吧，他也是皇上的儿子！”

贤妃见状竟也不急，只用遗憾地口吻道：“臣妾当然想为皇上分忧！只是煜儿是庶出，如何能有真龙之气啊！况且煜儿愚笨，恐怕无法担此大任。”

太后愤怒地把佛珠摔在了贤妃身前，贤妃却捡起佛珠双手奉上，道：“太后娘娘息怒，臣妾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现如今猛虎出世，宁国社稷不稳，可若皇上真的御驾亲征，龙体遭受损伤，想必也不是太后娘娘想看到的。

身为众位皇室子孙之一，自然要为国家分忧。”

楚奕恒半眯着眼说道：“派皇子去监军也未尝不可。”

太后闻言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居然伸手接过贤妃奉上的佛珠，沉声道：“哀家老了，皇帝看着办吧。今日也累了，皇帝和贤妃请回吧。”

贤妃一看目的达到，自然是痛快离开了，楚奕恒也告退了。

楚南星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宛如天塌下一般。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皇祖母竟也默许了送十岁的京墨去漠北的荒唐主意。

漠北路途遥远，京墨若去了想要护着他恐怕也是鞭长莫及，到时不是任人宰割吗。

太后和兴帝这样的上位者最相信鬼神之论，因此贤妃不过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太后。

果然娘亲说的没错，在皇家，感情在权力面前不值一提。

她失神的样子被康太后看在眼里，但康太后并未出言安慰。

虽有些不忍，但楚京墨较之于江山社稷和自己的儿子，也不过是众多孙儿中的一个罢了。

日后若是能活着回来，自然会好好补偿那孩子。

楚南星的头痛的厉害，她，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