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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救（三）

椒房殿。

政务不忙之时，皇帝通常会和皇后一同用膳。

时隔多年未曾进这座宫殿了，谢桐苑望着门上的三个烫金大字，神色恍惚。短暂的出神后，谢桐苑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迈步入内。主殿当值的公公看着下方一袭朱色华服的女郎迈步而来，身后还一左一右跟着两位威严的侍从，满是压迫感。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老眼，心道：

“我莫不是老眼昏花了，这这…这是太女殿下？？”

转眼之间那位太女殿下已经上了台阶，“来势汹汹”，眼瞧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完了完了完了…怎么今天偏偏是我当差，这小祖宗……哎哟喂啊……”

先跪为敬！

“奴才参见太女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谢桐苑听到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视线没有丝毫偏移，一脸淡漠地越过了他向里走去。

“太女殿下——”

“驾到”两个字还没从嘴里蹦出来，那位公公扯着的嗓子就被谢桐苑一个回眸的眼神给吓哑了，

只好吞了吞口水把后面两个字咽了回去。

殿里的人却已经知道了。

大殿之内铺就的白玉地砖上折射出温润的光芒，几根雕梁画栋的巨柱撑起了整座宫殿，显得宽阔而奢华，殿内一男一女坐于宴桌前，正在用膳，乍一看十分的赏心悦目。

殿外通报之声传来，正在布菜的李公公筷子一僵，正有些不知所措之时，一只纤细白皙的玉手从容接下了李公公手中的玉筷。

李公公朝皇帝和皇后娘娘躬身行礼后退至一旁。

来人步入室内，六目相接，短暂的安静后，皇后率先出声——

“殿下还未曾用过午膳吧，快过来坐。”

即使已经贵为皇后，她也从不曾以“皇儿”二字称呼过谢桐苑。当初她还只是贵妃时，与太女殿下之间也能算“母慈子孝”，但先皇后薨逝后，她成为了皇后，依照太女殿下自幼护短又偏执的性格，她自然清楚太女殿下对她很是不喜。

事实确也如此，二人之间几乎没了什么交集。

循声扫过，入目是一张保养极为得当的脸，一顶鎏金凤冠，气度雍容华贵。谢桐苑淡淡移开视线，没有应声。

李公公连忙布置上一副碗筷，

“太女殿下请！”

“不必了，本……儿臣有事与…父…皇…相商。”谢桐苑暗暗咬牙。

既是来撬内幕的，就不能太端着。

但太久没有面对面和眼前的这位帝王打交道了，谢桐苑答得颇为别扭。

皇后娘娘却微笑出声：“再忙也要吃饭啊，正好，你们父女俩边吃边议。”

李玄接住皇后轻抬的手，恭敬地扶她起身出殿，殿内的一行宫女也随她一同离去，偌大的殿中，只剩谢桐苑和皇帝二人。

“皇儿可是找到证据了？”

“过来坐。”

皇帝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是因为谢桐苑的主动到来心生愉悦。

“你这是希望我找到还是不希望我找到？”

谢桐苑语气轻飘飘的。

眼前这个人一边把魏熙收押入狱，一边轻描淡写地关心自己调查的进度，这让她心里有几丝恼怒。

“你先过来朕身边坐下，朕慢慢和你聊。”

“………”

犹豫了片刻，虽然心里百般不情愿，但还是更不情愿地过去坐下了。

“最近怎么瘦了，没好好吃饭吗？”

皇帝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谢桐苑，将自己手边的汤盅轻轻推了过去。

“这是你最爱喝的老鸭汤，还是热的。”

“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谢桐苑强压心里的异样，选择无视皇帝的动作。

“你喝一口，喝完我们聊正事。”

皇帝将盅盖轻轻取下，又将视线放在谢桐苑身上，示意她喝。

谢桐苑无奈，心里不断暗示自己：忍了！

看着她将一盅热汤喝完，皇帝眉梢轻扬。

“去过囹台了？”

终于进入正题了。

“知道还问。”

被女儿一呛，皇帝半晌没反应过来，性子还是这么倔！

“昨夜，魏熙自个儿带着伯落国玺过来认罪。”

此言一出，谢桐苑愕然抬头，半晌没有说话，她原以为是皇帝身边的亲卫调查出来的，这几年他陆续派出去了不少人。毕竟一国之玺流落在外，若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把现在依附平阳的部分伯落旧族拉拢起来，虽不致翻起巨浪，但处理起来也十分棘手。

“……”

帷幔被轻掀一角——

“殿下，这是娘娘让奴婢送来的桂花酒酿。”

一位宫女低着头，手里的托盘上置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枸杞和桂花相互呼应，看起来十分精致诱人。

皇帝招招手，示意宫女递给他。

“你听朕慢慢跟你说。”

谢桐苑注意力已经被分散，没有察觉到自己顺手就接过了皇帝手中的酒酿。

“魏熙，是伯落遗孤。”

皇帝看着谢桐苑咽下了那勺小圆子才丢出这句石破天惊的话。

“……”

“这个‘遗’不是‘遗留’的‘遗’，是‘遗落’的‘遗’，他是被抛弃的。”

皇帝出言解释道。

“……”

“……”

“那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桐苑强迫自己回神。

“四年前，伯落城破后魏熙押解伯落皇族回京之时。”

“也就是那时候他们把国玺给他的？”

“嗯。”

皇帝微微点头。

“……”

谢桐苑顿时就反应过来了。

“呵……”

“想让他复国？”

先是把他抛弃了，如今又眼巴巴地盼望着他，一丘之貉！

这四年他该有多挣扎……

谢桐苑眼眶微红。

伯落皇室短短二十年里已是两朝更迭，魏熙的父皇母后早已被后起的皇室诛杀。

可亲手灭了自己的故国后却被告知自己原是这个国家的皇子，一群把自己抛弃的人眼巴巴地求他扛起复国的大任，实在是，太可笑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以前还是侍卫的时候，我曾见他只有九指，是因为这个吗？”

谢桐苑抬头向皇帝求证。

“皇室之人…必须是完美无瑕的，更何况，他是长子。”

“……”

“原来如此……”

囹台。

一个身影卓然而立，在走廊上一动不动，

“清冥？”

姜清冥回头，身后的谢桐苑依旧神色冷冽，但眼角微红，想必是知道了。

“既然来了，那一同进去吧。”

……

三人皆相对无言。

“殿下，国师大人，二位不必为此事劳神费心，魏熙已是死——”

“你说了不算。”

听到魏熙如此淡然的语气，谢桐苑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

魏熙面色恍惚了一瞬，但转眼便恢复了平静，

“殿下，请回吧。”

“……”

“来人，给本宫把门打开。”谢桐苑突然冷声道。

狱卒瞬间从外赶来，

“殿下，这……魏将军是死罪啊！”

“本宫说，把门打开。”

几个狱卒纷纷跪于地面，额头不断冒汗。这要是开了，上面怪罪下来肯定死定了，可要是不开，马上也死定了，这这……

“开吧，无事。”

姜清冥面色如常开口道。

有了国师大人的担保，几个狱卒终于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开完门便迅速逃离了。

“跟我出去。”谢桐苑定定地看着他。

魏熙却后退了一步，意思很明显，他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