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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黑眚怪

春日细雨绵绵的夜里，京师的街道依然如同往日繁华。玲琅满目的小摊紧密相连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王婆手里持着一把墨色的油纸伞，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唇舌干渴的她驻足在路边的茶摊前，此时一位说书先生正说着京城周边的奇闻怪事。

只见那先生双手比比划划，激昂地说道：“那一团黑气有这么大！是井里的怨气聚集而成，飞过来一点声响都没有。只要沾上一丝黑气就浑身腐烂，那尸体上没见一块好肉。”

王婆瞬间来了兴致，打趣的插嘴道：“我可听城外的人说那是从一人袖子里飞出来的，碰到了只是流血化脓而已！”

说书先生甩开折扇，摇了摇头：“你说的是城外头，咱这城里头的黑眚怪还喜食人肉！反正我是亲眼瞧见过，北安门外那是死伤无数，犹如人间地狱——”

正在众人听的入神时，王婆撇见说书先生的头上慢慢聚集着一团的黑气，她指着先生的头顶，惊恐万分的说：“那黑眚怪是……是这个吗？”

说书先生朝她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兴兴道：“对，就是这样。”一拍案板，先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黑气包围倒地不起，黑气停留在先生的身上不停啃噬着他的面部和四肢裸露的肌肤，痛苦地惊呼着：“啊啊——！是黑眚怪！”

随后街上众人开始尖叫着四散奔逃。猝不及防的王婆被人群撞倒在地，手上的油纸伞被裹挟于人群而去。

“诶！我的伞！”这是王婆从朱沅玉屋里头随手顺来的伞，若是弄坏了可不好。

正在一片混乱之际，鲜衣怒马的锦衣卫人马突然出现于长街。为首之人正是万清，马上的他微一扬手示意身后的邵宗将那掉落在地的纸伞捡起，指了指王婆：“给她。”他认得伞面上的花纹，这是朱沅玉的油纸伞。

与此同时，万清挽弓搭箭，观察着那团黑气，长箭离弦直冲屋檐上一个长衫广袖的女子。那人应声坠地，万清立刻驰马追去。

邵宗见老大竟对这三月阁老鸨如此优待，利索的下马将倒地的王婆扶起：“王婆快些回去，路上小心。”

王婆欣喜之余向邵宗作揖道谢后匆匆离去，一时竟忘了拿伞。

另一边万清的战况却不容乐观。突然拐角处黑影一闪而过，他只身闯进胡同里与黑衣人战斗。

酣战中，黑衣人振臂丢出一颗弹丸，被万清横刀切开。一声巨响伴随着浓烟骤起，万清被巨大的冲击力震退了几步，口唇见血。黑衣人乘胜追击广袖一拂甩出一团黑雾，接近一看是一堆密密麻麻的小飞虫，万清一惊扯开斗篷将自己掩住，小飞虫迅速袭向万清裸露在外的皮肤。

万清目光冷峻。刀锋一闪，小飞虫被瞬间搅碎：“雕虫小技。”虽是躲过了持续攻击，但也满手是伤。

“这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挽弓射我那一箭的回礼。”黑衣人对迎面而来长刀毫不躲闪，单手撂下黑色的帽子，戏谑道：“别来无恙，小叔。”

“阿淼？”要是再晚点摊身份，万清就要手刃亲侄女了。

“阿淼这次来是给小叔带个事儿，”万淼送自己的长袖中取出一幅羊皮画卷“阿爹说是他亲自向圣上举荐你暗寻的。上次东厂破的那个私吞官银案，人已经认罪但就是说不出银子在哪，打到死也没说，只搜出了这么一张画卷。”

“什么举荐，你阿爹是丢了个烂摊子给我。”万清接过那羊皮册卷，粗略看了一眼就将画卷放于衣衫的缝中。他双手环抱于胸前，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方才为何出手伤人？”

“我和我的宝贝青腰虫从未取人性命！那人如此诋毁我，给他点教训不应该吗！”万淼气的眼睛像要冒了火一样，“阿叔还不必斥责我，那些得罪阿叔的人我就没瞧见活过第二天的。”

“这，说书先生自然是……”万清被这小丫头的话堵住了脑子，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复。

“头儿！”此时邵宗带着一批人马姗姗来迟，他握着万清被飞虫啃得出血的双手，他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头儿，你怎么不等等我啊！你这样我怎么跟贵妃交代！”

“无妨。你啊……都升了千户的人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让手底下人笑话。”万清无奈的安慰着邵宗。

“她就是那妖人？”邵宗撇过头狠狠瞪着万淼，斥道，“愣着干嘛！将妖人拿下！”

“你才是妖人！我乃六扇门统领之女万淼！”万淼长袖一甩，力度之大将周身的卫兵击退，双脚一用力跃上屋檐：“小叔，东西已经带到，我就不在这当妖人了。”

——

安全回到三月阁的王婆眉飞色舞的讲述着方才遇到的事，可把阁里的小娘子们吓得不轻。

王婆添油加醋的说：“你们是不知道，那个万指挥咻一下飞出去，一脚把那个妖人踹飞几十米，连烈马都追不上他。”

“这么厉害？”朱沅玉颔首掩嘴笑了笑，“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把伞给你送回来了。”王婆前后摸索着，“糟糕，我放在茶摊上了。”

“什么伞啊？放了便放了吧。”朱沅玉眨巴着眼。

“就是那把墨色的油布伞，上头还绘着好看的纹路。”王婆说着。

朱沅玉话锋一转，焦急道：“啊？那伞是我恩师所赠……落哪个茶摊我这就去取回来。”说着便匆匆出门。

此时夜已深，街道上已经没有了人烟。朱沅玉匆匆取了纸伞便要原路返回，抬眼间却见远处茫茫夜雾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万指挥？”朱沅玉惊讶道，她徐徐靠近，果然眼前出现了万清异常疲惫的身躯，朱沅玉一眼便瞧见那双握着绣春刀的手满是伤痕，斑斑点点早已化脓发炎。

万清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干咳了一声：“你怎么在这？”

朱沅玉晃了晃那把油纸伞，而后将万清藏在背后的双手拽出，眼神难掩关切：“怎会如此狼狈？你不是把那妖人踹飞几十米吗？”

万清头一歪：“几十米？”

朱沅玉瞬觉王婆夸大其词。她垂下眼帘细细观察着万清手上的伤势，看来是遭到带毒液的昆虫撕咬而成，不仅皮肤坏死还生了水泡，而身上也出现了红疹，她抚了抚万清脖颈的红色丘疹开口：“可有瘙痒？”

万清暧巧的点点头，对于眼前这个救过自己命的人他很是信任。谁又能想到此刻温顺如猫的万清，竟是百姓口中杀人不眨眼的狗官。

片刻后，朱沅玉开口道：：“这是青腰虫咬的，死不了但很难受。”

夜幕低垂，街道上的医馆经此一闹早就闭门谢客了，无奈之下朱沅玉将万清带回三月阁处理伤口。

不出所料的是，万清一踏入三月阁便引来小娘子们的一阵围观讨论。自从三月前的狐妖案，大家对这位万指挥更是仰慕已久。朱沅玉忙不迭的挤开围观的小娘子将万清带入屋内，而万清倒是面无表情的跟在身后，并无正眼对待蜂拥而上的小娘子。

屋内，朱沅玉不舍的取出一颗小药丸给万清吞下。她跪坐在地，手持着药酒包为万清的伤口做消毒处理。一阵刺痛瞬间涌上万清的心头，他蹙着眉深吸了口气。

“很疼吗……”朱沅玉担忧着。见万清疼的脸色发青，她上药的动作愈发小心起来，双眸注视如秋水般温柔。

原本万清还在强忍疼痛，却见眼前朱沅玉如此柔媚，思绪飘远间不禁双耳绯红。

朱沅玉原以为是自己下药太猛，担心的问道：“怎么了？”

思绪飞远的万清被拉回现实，难掩慌张的回答道：“不疼。”

朱沅玉眸光一闪，继续为万清上药。

“啪！”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位衣着光鲜青衫长袖的女子站在门前瞪着眼喘粗气。

“唉玉娘，我拦不住这小娘子。”王婆唯唯诺诺的站在女子的身后。

来者是六扇门统领之女——万淼。

“阿淼？”万清一愣，这小侄女刚刚不是回去了吗？

“亏我还给你取药来，却见你和她鬼鬼祟祟来这窑子！”万淼双手叉着腰，怒目圆睁的冲着万清嚷嚷着，“你平时可警惕了，和她在一起连我跟在后面这么久都没发现。”

万清心中暗忖——到底谁才鬼鬼祟祟……

朱沅玉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万清又看了看炸毛的万淼：“不知小娘子是……？”

“这是我家官人！”万淼插着腰将头撇到一边。

“姑娘家家瞎说什么呢！”万清本不想理会万淼，哪知她来唱这一出，可把万清气的捶腿。

朱沅玉不禁掩嘴一笑：“原来是万指挥的娘子，我只是见万指挥伤势严重便带回来治疗……”

“你就是见我家叔……我家官人看着呆憨又是大官才故意接近他！你这种风尘女子我见多了，你哪会看什么伤势？你就是想诱使他为你赎身！”万淼鼓着腮帮子差点说漏嘴，还好反应及时。

万清压制着脾气打算起身喝斥，却被一旁憨笑的朱沅玉打断了思绪。

“夫人莫要误会。我虽身处三月阁，但曾拜于沈仙师门下算是略通医术。然我本就是自由身，何来赎身一说？”朱沅玉眼角眉梢含着笑意，将别于发丝的玉簪取下递给万淼，“此物乃我未婚夫所赠。你看，上面还刻着一个褚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弹曲赚钱助他科考，他果然不负所望。褚郎虽官微，但赴任一年便存够积蓄为我赎身，明日我也将前往抚州。”

万清睹见这玉簪，脸色阴沉沉的，像哑巴吃了黄莲一样说不出话。他反手拽着万淼出门回头作揖道，“兄女口无遮拦，望玉姑娘不必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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