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把清雨带到班上的时候，教室里睡趴了一片，整间教室十分安静。一摞一摞的书堆放在桌子上，像是高高低低的山脉。

教室宽敞明亮，左边窗户看出去是另一栋教学楼，右边窗户外是一片田野，树林。头顶的电风扇不知疲倦的转着，嗡嗡作响，像是集聚了一群蜜蜂在头顶盘旋。书页在桌子上翻动，哗啦啦地响。

杜鹃站到讲台上拿黑板刷敲了敲讲桌，粉笔灰霎时飞扬起来，她皱着眉退了一步躲开些，还是有粉尘扑到面前，忍不住拿手扇了扇。

清雨站在讲台旁边一步远，处在风口，倒没有被波及。

她有点好奇。她的新同学们趴在桌子上，有的冒出个头顶，有的支出一支手臂，有的现出半个后脑勺，有的长长的伸出条腿来，有的展现一片脊背；有的连根头发都看不见，有的更厉害，连片衣角都没见着，这会儿是真的睡着了吗？

整间教室，显得有点死气沉沉。

过道上有的放了个收纳箱装书，有的放了条板凳上面放书，有的书直接堆在地上。整个教室，乱得好像没有下脚的地方。

班主任的“惊堂木”一响，教室里陆陆续续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一个个脑袋，露出一张张睡眼惺忪的脸来。

“醒了没？不是才午睡回来吗？怎么一个个像一夜没合眼似的。”杜鹃瞧着一个个睡不醒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放自己的情绪。说气吧，又有点哭笑不得，还有点恨铁不成钢。

“这谁呀？新同学？”

靠着前门贴墙第二列四排一个男生搓着脸，打着哈欠说了一句。清雨见他把脸搓得嘴歪眼斜的，有点想笑。这一句像滴水入油锅，立刻就有了反应，教室里还迷迷糊糊的同学一下子就清醒了，还趴着的也一下子坐直了，纷纷搓脸睁眼往讲台上瞧。

“新同学？”

“又来一个？”

“男生？哎嘛，是个女生耶！挺漂亮嘛！”

“好像……班长刚才就是去接她来着？”

“啪——”杜鹃拍了一下“惊堂木”，又扬起一片粉尘。教室安静下来。

“行了，听新同学自我介绍吧。”

清雨一直保持着微笑，被各种各样的视线洗礼，嘴角也没有耷拉一下。眉眼弯弯的，嘴角上扬，笑容刚刚好，让人觉得温和又很好接近。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叫清雨，清风细雨的清雨。希望今后我们能相处愉快，也能互相帮助。”

杜鹃带头鼓起了掌。教室稀稀拉拉地响起了掌声，掌声也带着睡意，显得软绵绵的，没力气。杜鹃冷眼一瞪，咳了一声。掌声立刻就热烈了，有劲儿了。一个个甚至露出了特别官方的灿烂笑容。

清雨没忍住笑了开来。

好些人被这笑容惊住了，若说刚才的微笑是春风十里的温和，那现在就是春光灿烂的明媚。一下子就攥住了他人的眼球，心都能跟着明媚起来。

“哎哟，笑起来好好看！”第一个说话又嚷嚷起来。

“真的喂，终于来了一个不是歪瓜裂枣的女生，以后有眼福了！”他前面的那个男生接口到。

“你们够了啊，现场演示喜新厌旧不是？你们把咱校花都给归类歪瓜裂枣了？”第五列第二排一个女生说。

教室立刻响起哈哈哈的笑声。清雨站在讲台上，尴尬地维持着笑容，以为班主任会说两句，但是班主任在跟着一起笑。

清雨：“……”

“刘成君，去后阳台搬一套桌凳放在何叶旁边。”杜鹃道，转过来对清雨说，“你先和何叶坐，以后视情况再换位置。”

“谢谢杜老师。”清雨回道。

杜鹃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位置上吧。”

清雨走下讲台，看着满过道的书实在不好下脚，有些为难。犹疑瞬间，弯下腰，把摊在地上的书捡一捡，捡出个下脚的地方。

“哎，清雨，别捡了，踩过去就是！”杜鹃在讲台上眼神扫了一眼全场，道，“他们自己不收拾，不就是给人踩的？”

哗啦啦响起桌子板凳晃动的声音，过道两边的同学纷纷弯腰收拾自己的书。清雨一边帮着捡，还一边跟人说谢谢，反倒让人不好意思了。

“你说什么谢谢呀，你帮我们捡书，该我们说谢谢呀。”女生边笑着，接过清雨捡起来的书道，“我叫汪春梅，你好，清雨。”

“你好。”清雨笑道。

刘成君已经抬着桌子进来了，桌子上倒放着一条板凳。男生力气大，轻轻松松地就把桌子端着放在了靠近后门单人单桌的一个女生旁边。

过道基本清理干净，清雨便疾走两步，把板凳拿了下来，笑着道，“谢谢你。”

刘成君一愣，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说了声“不用谢”，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坐清雨左手边，隔了一条过道。

“给你纸，擦擦，全是灰。”清雨前桌递过来一包纸。女生长发绑成马尾，空气刘海十分娇俏，皮肤白净，画了眉，涂了睫毛膏，粉底腮红，淡淡的粉色唇膏……是个打扮精致的女生。

清雨接过，笑着道谢，“谢谢。”抽出纸巾来先擦了板凳，坐下又擦桌子里面。

杜鹃看没她什么事，回转办公室了。

上课铃声响起，落在清雨身上的视线也逐渐少了，一个个懒洋洋地抽出要用的书来。清雨加快了速度，飞快地擦干净桌子坐好。

历史老师腋下夹着书进来了，笑眯眯的，矮矮胖胖的，挺着发福的大肚腩，像个弥勒佛。从腋下抽出书放在讲桌上，眼睛眯着，把全教室扫视了一遍，全都正襟危坐，他露出满意的神色来。最后，视线落在清雨身上。

清雨被这与慈祥的面貌完全不符的犀利眼神看的一怔，不由得就如其他同学一样更加挺直了脊梁。突然觉得桌子上没有书挡一挡，心里有点慌，感觉没有安全感。

“这么个紧要关头还有敢转校，真是急转啊！”

清雨：“……”

全班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哄堂大笑。

“哈哈哈，急转！”

“胡老师形容得好！”

“哈哈哈哈——”

隔一条过道的刘成君，在大笑过程中歇气的空档，对轻雨隆重地做了自我介绍：“急转同学，你好，我叫刘成君，哈哈哈！”然后笑趴在桌上。

历史老师紧跟着道，“你好，急转同学，我是你历史老师，胡伟。”

全班爆笑，笑声简直要掀翻天花板。

清雨连忙站起来，向老师鞠躬，“胡老师好，我叫清雨。”胡伟笑眯眯地冲她挥挥手，让她坐下。

有一个男生站了起来，与清雨隔了大半个教室 中间两个大组。清雨没记错的话，就是那个搓脸搓变形的男生，就见他老远朝这边敬了个奇奇怪怪的礼，憋着笑说：“你好！急转同学！我叫黄金！”

清雨在更加热烈的笑声里，足足愣了三秒钟，有点没忍住，把心中所想嘀咕了出来，“这得有希望你家财万贯才能给你取这么雷一名字啊？”

“哈哈哈，黄金！”同桌何叶听见了，扬声高喊，“急转同学问，你爸怎么给你取了这么雷的名字？”

笑声更加如雷贯耳。清雨有点尴尬。

黄金在如雷贯耳的笑声里，声音铿锵地回答：“我爸说我五行缺金！”然后朝她一鞠躬，特别正式特别严肃像会见国家领导人似的大声吼，“我谨代表高三十六班全体欢迎‘急转’空降我们班！”

教室只剩下“哈哈哈哈”的大笑声，震耳欲聋。

清雨：“……”有点风中凌乱。

历史一直笑眯眯地旁观着，瞧着差不多了才用书角敲敲讲桌，“行了，笑完了上课。”

热烈高扬的情绪渐渐收敛，然后回归安静，虽然还残留着热闹的余韵。一个个都笑着翻开书。

历史老师开始上课，回顾旧知，问了个问题，让清雨起来回答。清雨满脸问号，脑子被笑得有点抽风，说：“对不起老师，急转太快，记忆没有跟上还在后面追。”

教室再次爆发哄堂大笑。

“……我肚子有点痛……哈哈哈哈……”有人说。

“急转同学有点可爱，哈哈哈……”

“……”

胡伟有些无奈，不得不敲了敲“惊堂木”，让笑得最大声的黄金起来回答问题。教室里的笑声一下子就停了。还能听见有人因为闭嘴太快引发的呛咳声。

“你可太牛了。”何叶凑过来小声说。

清雨哭笑不得，也小声道，“脑子抽风了。”

何叶前桌，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转过来，圆圆的脸很可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几乎用气音说：“急转同学你好，我叫曾多多，你叫我多多就好。”

清雨瞄了一眼板书的老师，也用气音，“你好，多多。”

曾多多又指着自己的同桌，继续用气音介绍，“她是林华音，叫她华音就行。”

清雨前座微微转过头来，用手挡住嘴，“你好，清雨。”

“华音，你好。”清雨微微向前倾了身子，回道，“谢谢你的纸巾。”

胡伟转过来，小角落里悄悄进行的幼儿园班的交友程序戛然而止。

下课了，有隔壁班的同学来问笑什么。然后，“急转”一名红到隔壁班。使得好些人都到门口来张望，想一睹“急转”真容。

甚至，与何叶去上厕所的时候，还有大胆的男生跟她打招呼。清雨干笑着说了声你好。分别之后才问何叶，“这是我们班的吗？”

何叶捂着嘴笑得不行，“这是隔壁班的……”

清雨：“……”

初来乍到，清雨一下午就被动认识了许多同学。隔壁班的，自己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