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子寺。

秋风起，吹皱一波春水，也吹动了少年的心。

乐准已经在这里等了三月有余。

他只是等着，未知会任何人，但他知道，小公子一定会来。

于是小公子来了。

乐准表面很平静，无数的日夜里，他都在想怎么报复眼前的人。

但是真的见到时，他又有些不知所措。

“你应该兑现你的承诺。”他淡淡地说，仿佛心潮涌动的不是自己，

林承月皱眉，表情天真地打量着眼前之人，缓缓说道：“许是多年未见，让你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

乐准脸色煞白，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五年前。

那时，相同的地点，乐准威胁独自坐在轮椅上赏菊的人：“我要见一个望远山庄的人。”

望远山庄如同铁桶一般，自他被赶出后，无论想什么办法，都再也进不去了。

小公子不为所动，扫了他一眼：“既是求人，便要有求人的样子。”

“但是你现在命在我手里。”

小公子打量眼前的小伙子，不过十来岁，虽然说话恶狠狠的，但是未免过于莽撞，便难得得生了戏弄的心思，装模做样地说道：“若是你长了个耳朵，定也知道我是个短命的，我很快就会死了，倒是麻烦你陪我走这一趟奈何桥了。可惜你临死，也不知道，要找的那人在哪。哎......”

乐准年纪小，一时间没绕明白，语气也软了下来：“那你要如何才能告诉我她在哪？”

小公子露出了恶劣的笑容：“跪下，求我。”

乐准咬着牙，直勾勾地看着一脸无辜的小公子。

如果眼睛能放箭，小公子已经成了一只没命的小刺猬。

但是他并无此绝技，即便是有，也不能用。

他绞尽脑汁才得到这次同小公子见面的机会，他知道，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他不想死，也不想无功而返。

于是他屈辱地跪了下来。

小公子睥睨着脚边的男人，就像看一只误打误撞跑进猎人笼子的猎物：“那人对你很重要吗......”

乐准期待地抬起头，眼里有细碎的星光：“是的，请小公子成全。”

“既是如此，那你帮我个忙吧。”

于是，乐准成了一条暗线，潜伏在黑虎的身旁，只为关键时候一击即中，摧毁圣火帮。

小公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乐准脸上多变的神态，慢悠悠地开口：“想起来了吗？”

五年过去了。

乐准已经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了，他那残留着稚嫩的脸上，有太多故事可以讲，那道从眉尾到下颌的疤似乎是在控诉林承月的残忍。

他曾是一个潦倒但自由的少年，只是因为落入了这个女人圈套，所以不得不面对鲜血、死亡、背叛。

他想放弃，可是木已成舟，如今想要退却，便前功尽弃了，可能再无法找到那人。

每当夜深人静，他都会带着对小公子的恨意入睡，这一度是他活下去的支撑。乐准受了重伤，弥留之际，不想遗憾、不想未来，想的竟是还未将小公子碎尸万段。

而那时，他才知道他连那个恨之入骨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乐准的眼睛亮亮的，就像易碎的琉璃。

经历了这么多，他不过才十八岁。

小公子不说话，良久，她似乎是心软了：“我不习惯抬头看人。”

乐准只好继续屈辱地单膝跪在小公子的旁边。

“我同你讲个秘密。”

“我不想听您的秘密，我只想找到那个人。”

小公子没有生气，她胸有成竹地看着表情坚定的男子：“我其实是个女人。”

“这与我何干？”乐准按捺着脾气。

但小公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里藏着太多东西，叫乐准心慌。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惊讶地捂住了嘴：“你......你是说......”

“我叫林承月，乳名小月亮。”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乐准失力地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公子。

乐准幼年时，突发恶疾，身体虚弱，双眼几乎失明。

当时一个叫做“小月亮”的侍女偷偷地接济着他，甚至找了大夫给他看病。

可惜病刚好，就因为其父偷盗，连带着他一起被赶出来山庄，他终不得见恩人面容。

“就像现在，若我不知是你，你又如何能自以为聪明地越过我的守卫，接近我？”

“你知道是我，也知道我在寻你，那你为何如此对我！”乐准失控地大叫。

“因为你要找的小月亮，就是这么恶毒的人啊......”

说完，小公子突然想到，若霍更知道，看起来又柔弱又善解人意的林承月竟然是这么不择手段的人，一定会吓到吧。那时，他的表情也会很好看。

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乐准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小公子叫住了他。

乐准停下来脚步，没有回头。

“我快要死了。”

嗯，这句话，五年前我就听过了。

“所以你可以杀了我。”

我也想杀你，但是我没有办法做到。

“如果你暂时不想杀我......”

如何。

“那你就离开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身后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乐准转过头，在小公子昏迷摔倒前抱住了她。

风起，小公子的发丝胡乱地蹭在乐准的脸上，乐准眉头紧皱，眼神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