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画徵与离凰染在洛阳逗留了几日，决定继续赶路。

然而行至北邙山下，却忽然见前方一大群人流纷纷往这头跑过来，这些人手里皆紧紧攥着包袱，拖儿带女，神色惶恐，慌乱之中，不断有人摔倒，后人又踩在他的身上向前逃去，一时间，街上兵荒马乱。

唐画徵扶起一个摔倒的老人。

“大爷，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要逃呀？”离凰染扯着他问。

那老人指着北邙山那头，害怕地说：“前方……前方……黄河……发大水了呀！快逃啊！”

唐画徵与离凰染仔细一听，果然隐约听到前方传来“隆隆”的声音，声势之大，如同猛兽。想必洪水已经倾入城中。

“不要慌乱！不要慌乱！”

这时，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带着一队人马，拨开人群，指挥起来：“大家跟着我，我们先逃到邙山上去！等洪水退了，咱们再下来！”

此人正是洛阳知州陈晏清。

于是，在官府的疏散下，唐画徵与离凰染同洛阳百姓一并，从后山来到了北邙山上。

一上山，两人被眼前一座高大的锥形巨石所震撼。那巨石是由两尊锥形尖顶构成，分别雕刻着两个中年男子的面孔，一位温和，一位威严。

离凰染听爹爹说过，无数帝王埋骨于北邙山，因而此山被称为“龙脉”。想必面前的两张脸，便是其中两位帝王吧。

唐画徵从山顶往下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黄河水大肆泛滥，如同失控的野兽，一股脑灌入城市街道，席卷房屋商铺，而那些未能成功疏散到山上的百姓，只能在洪水中苦苦挣扎，哭天喊地，却仍逃不了被洪水吞没的命运。

霎时间，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洪水横扫一切的声响，和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唐画徵站在山头，俯视着这一切，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哀伤，透过脚下这一切，她看向那个遥远的地方，眼中是旁人猜不透的迷蒙。

而此时，离凰染终于明白，爹爹所说的“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未必能够抵达”是什么意思。也许，自己的祖辈们，也曾有无数的人，永远地葬身在了洛阳这一段吞噬一切的洪水中。

顾南雪有一种深深的荒谬之感。

这北邙山，它钟灵毓秀，虎踞龙盘，“邙山晚眺”更是洛阳十景之一。然而这一刻，邙山的视野中，没有艳丽的晚霞，只有浑浊的黄河水肆虐。

他看向巨石上那两张帝王的脸，又仿佛透过他们，看向虚空中的某个人：“呵，这便是所谓的帝王么？……眼睁睁看着脚下的百姓垂死挣扎……”

这时，风向改变，浪头似乎微微偏了偏方向，却依然不断地泛滥。

只是，此时，所有人，包括离凰染在内，看到对面的崖壁上露出了一套错综复杂的设施。

那是一座状似城墙的巨石壁，上面镶嵌着细细的竹管，而底部则是更大些的管道，似乎连着崖壁内部，同时还有一些巨型水车。

盗墓经验丰富如离凰染，一看便知这是一套古老的机关。

顾南雪自然也是看到了，思索一番便明白了眼前为何物。

听闻大禹治水曾到过此处，变“堵”为“疏”，治理了黄河水患。想必眼前便是那时疏通水流的水利设施，而在这一侧的山崖上，自然也有一套对称的。

然而毕竟年代太过久远，早已失去了当年的作用。

“倘若打开那些管道入口，便可分散河道水流。”

唐画徵说着，将琴交给身后的离凰染，身子向前一跃，正打算飞越河道，到对面的崖壁上去打开那些管道。

“太危险了！别过去！” 离凰染一吓，想要上前拉住唐画徵。

这时，突然一个人影挡在身前，拉住唐画徵的手臂，阻止了她的行动。

此人正是顾南雪。

唐画徵一个趔趄，只见身旁一个人影掠过，飞到了两山之间，黄河之上。

那人身穿白色长衫，头戴浅色竹笠，腰带悬垂，面色苍白，嘴唇艳丽。

顾南雪双手舞动，指尖银光一闪，无数细丝便从指尖抽出，那细丝由千年天蚕丝制成，坚固无比，一时间，便勾住了两边管道活塞的开关，顾南雪双手用了几次力，活塞便在微微抖动中，被重重拉开！

唐画徵抬头仰望着顾南雪，此时，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武器，那是道道银链牵着的十枚指环。

他立在半空中，身下是奔腾的黄河，他的发丝被狂风吹乱，双手舞动，衣袂飞扬。

如果，那日在竹篁里，他是黑夜里杀人不见血的魔鬼的话，此时，他竟像一个拯救百姓于水火的天神。

一时间，唐画徵竟看呆了。

约十根管道一瞬间吸纳了大量水流，黄河水的肆虐渐渐止息，山顶上传来人们激烈的欢呼声。然而下游的水仍在源源不断地入侵城镇。

“中心有一个机括！”离凰染一个眼尖，提醒顾南雪。

顾南雪腾出手，又是一根细丝抽出，勾住那机括，右手一转，那机括便被打开。

此时，一个强烈的震感突然传来，似乎要摇动山体。

只见河道中段，缓缓隆起一道堤坝，横亘在两山之间。堤坝上，雕刻着一个古人的面孔，正是大禹。

堤坝将河水阻断在上游，多余的水只能流入管道，不再灌入下方城镇。水患终于被止住了。

“开黄河……”顾南雪无奈地笑笑，“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救命恩人哪！”

“一定是老天爷派来拯救我们的啊！”

“谢谢这位大侠！”

瞬间，山顶上的百姓逐一跪下来，拜谢顾南雪。陈晏清望着他，热泪盈眶。

顾南雪在半空中愣住了，随即油然而生一种无力与荒谬感。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恨不得杀尽天下，却无意中救了这些人？

想到这儿，他脸色一变，闭上眼，不再看山上百姓。直到人群下了山，才缓缓落回山上。

然而离凰染与唐画徵却并未离去。离凰染被这邙山古墓群所吸引，而唐画徵则好奇于顾南雪此人。

“这位少侠，好功夫啊！”离凰染两眼放光，拍拍顾南雪的肩，却被他尴尬躲开。

离凰染只能悻悻地看着唐画徵。

三人陷入沉默，唐画徵与顾南雪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杀千刀的。”唐画徵蓦地开口。

“……什么……？？？”顾南雪一愣。

离凰染听闻，吃的饭差点喷出来，赶忙糊弄过去：“哦呵呵呵……呵呵……她的意思是……你武功很厉害！”

……

“哦。”顾南雪看了一眼唐画徵，吐出一个字。

跟踪了这么久，突然站在她面前，竟然是在这种场面下，这么近的距离，还有第三个人在……

她到底，和当年之事有什么关系？

他到底，是否拥有九重塔秘术？

顾南雪与唐画徵各怀心事，百转千回。

离凰染发现两人那种奇怪的气氛，觉得莫名其妙，赶紧打圆场：“你们还想在这里对望多久？快走啦！……”说着便拉着唐画徵向前跑去。

“啊！”突然，两人脚下一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心！”顾南雪迎上去，没来得及拉住唐画徵的手，反而自己也跟着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