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真人压下心中的烦躁，尽量心平气和的问道：“哦？掳你怎么了？”

飞芒摇了摇头道：“没怎么，我在想你方才将左手掌一直放在我的丹田之上，默默运气堆积，是不是想要在有人追来的时候再一掌打出，打飞我的同时堆积的暗劲随着掌力进入我体内，待我被人救起或接住后，便会像那大殿的房顶一般爆开呢？”

知雨的脸色逐渐阴沉起来，紧了紧夹着飞芒的臂膀道：“你这小鬼头倒是有几分机灵，可机灵过头却不是一件好事。”

飞芒仍在紧紧盯着他的双眼道：“这里也没有别人我何必不机灵一点呢？所以……雨澈山的那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喽？”

看着面前小孩儿的双眼，知雨真人不知为何自己的心里会有些怵得发慌，他觉得原因并不是来自眼前的小鬼，只是因为自己做了那些事，于是毫不退让的以更为凶狠的眼神瞪向飞芒道：“没错，为了这一天我已经隐忍的太久了。”

“嗯……我看得出来，嗯？不对不对！你的灵魂和这个身体的年龄可不符啊！” 飞芒先是微微一笑缓慢的点着头，可是随后笑容忽然一僵。

知雨真人也大惊道：“小鬼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越发不善，死死盯着臂下的孩子，手掌再度暗暗运力，显然是已经动了杀心。

转瞬飞芒便神色如常道：“没什么意思，只不过你和我对视的太久了，你现在再想要做些什么已经太晚了。”

说话间，飞芒的瞳色已由乌黑转变为了幽蓝，知雨只觉得双目再难从他的眼上挪开，身体也变得完全不听指挥，飞芒从知雨的臂弯中挣脱站在了地上，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他。

“你到底是如何摆脱的轮回洗涤，带着前世或者说是从未改变过的魂魄和记忆转世的？”

听着飞芒的逼问知雨选择了缄默，于是便惊恐的看到一个遮天蔽日脚踏山河的巨大虚影从飞芒身后升起，而自己则渺小的仿佛一簇烛光，在狂风暴雨下飘摇挣扎，随即一阵虺虺雷音在其脑内炸响，余波化为一道只教灵魂战栗的声音。

“说！你到底是谁？”

“你……你到底是……是谁！”知雨真人做着最后的顽抗，他想要闭上眼睛，身体却先不听使唤的跪在了地上，那个秘密被锁在灵魂的深处，就算他想说也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打雷般话音又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如此你的存在也将被彻底抹除。”

言罢，虚影抬起一臂由白云中落下，轻轻拍在了知雨与飞芒身处的地方，一缕面容枯槁的金色魂魄便从知雨的身体中脱离而出，被虚影捏在了两指之间，仔细审视了片刻后。

飞芒突然目眦欲裂，大喝一声：“尔等！岂敢！”

随即虚影手指一搓，金色魂魄登时烟消云散，如泡影般破散于天地之间，知雨真人彻彻底底的魂飞魄散了，无论体内的那缕魂魄到底是何人，从今往后都将不复存在。

返程的路飞芒走的很慢，他在思考事情，从那缕魂魄中看到的很多很复杂的事情，正是全神贯注的时候，前方的树丛里跑出来了俩个人。

“师弟！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伤着了？”

赡茁一溜烟的窜到飞芒身前，上下其手摸索着有没有什么隐痛之处。

相比之下仕闱真人则要沉稳得多，看到飞芒毫发无损的样子长吁了一口气。

“观主与我本要追来，可是雨澈山上下来了几个人却拦住我们，说是追上来你肯定命有不测，要我们在后面等会儿再慢慢找上来，说他们那个叫做知雨长老的兴许会信守承诺放你回来。”

飞芒止住赡茁挠痒般的双手道：“看来雨澈山的人还不错，若是紧追不舍我肯定就没了，他们放了那个人也等于救了我一命，只不过呀……。”

“只不过什么？”

“那个叫做知雨的不知为何猝死了。”

“他死了？”赡茁与仕闱真人一同惊呼。

片刻后，雨澈山和其余门派的修士们也赶了过来，在得知知雨真人已然身死后，又不免怀疑是不是金蝉脱壳的诡计，直到他们在飞芒的指引下找到了知雨的尸身，才终于宣布这名叛徒是真的死了，至于到底是怎么死的，任谁也查看不出，就以他死前的面孔定论为惊厥而亡。

回去之后，散乱的大殿已经被收拾一空，数不清的光线从殿顶上的洞口散射下来，屏香公主静静站立在下方，仰头看向洞外晴朗无云的天空，脸上阴霾密布，可在外人的眼中却显得分外耀眼。

仕闱真人带着飞芒与赡茁继续居于末尾，表现的不卑不亢，一名雨澈山的老修士走到他们身旁，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赡茁与飞芒后向仕闱真人问道：“霁云观这些年倒是招到了两个不错的弟子，且不知他们都多大了？”

仕闱真人看了眼赡茁却指着飞芒说道：“这个小还不到十岁，就是长得壮实了一些，赶不上五年后的大事。”

那人又面向赡茁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正好符合喽？”

仕闱真人道：“就看你们是如何挑选的了，我这里好说。”

老修士颔首离开，又与其余各门各派说了些话后，来到了屏香公主的身前，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交谈了没有多久，屏香公主竟然带着甲士在一群人的瞩目下走出了大殿，将这里的发言权完全留给了那名雨澈山老修士。

既然公主不在这里了，在场众人也就变得畅所欲言起来，开始各打各的机锋，他们首先关心的不是五年后该怎么办，反而是知雨真人怎么当的叛徒，以及那二百多人惨死的详细经过。

那名雨澈山的老修士名叫揽雨真人，是雨澈山的大长老，而叛徒知雨真人更是高居二长老之位，雨澈山惨死的那些门人便是死在他经年累月设计出的一场局里，可若问起他为何要这样做，揽雨真人想破头都想不明白，毕竟事情败露前知雨真人在宗门当中的表现可不止于任劳任怨，德高望重。

“师弟一直闷闷不乐的，可是被吓着了？”

赡茁见飞芒一直低头不语愁眉不展，问出了心中所想，飞芒摇了摇头却语出惊人的说道：“师兄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知雨真人多年来处心积虑布下这么一个里应外合的局，事成之后自己再跳出来光明正大的承认，是不是出于一种大仇得报的心情呢？”

赡茁道：“揽雨真人不是说了嘛，知雨真人与他是一同被收入宗门的，无论俗世还是在宗门里都从无纠葛，更无任何前仇旧怨，他们从小到大的成长都是一帆风顺，相处融洽。”

飞芒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狠厉道：“万一这仇不是这一世结下的呢？也许是八百年前的仇敌，为了雪恨经过几世轮回终于进入了雨澈山，精心布局这么一出，就是想要看着驹之国在恐惧中沦丧，而他也并不畏死。”

赡茁哑然失笑道：“难道知雨真人还能是八百多年前的大势国雄主不成？师弟胡思乱想的本领真是越来越强了，不过这理由还真是能够说得通，可是人死之后是要入轮回的，一入轮回哪里还能记得什么前世前前世的事情，这都是不可能的。”

飞芒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心中纳闷道：“是啊，原本是不可能的，那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些一派之主们见事情商量的差不多后，便纷纷准备打道回府了，临走之前揽雨真人又给他们每人递去了一本书，又再三叮嘱了一遍那些敲定后的事情，车马按照来时的顺序一辆接着一辆离去，轮到霁云观的三人时，揽雨真人更是当着仕闱真人的面旁敲侧击的问赡茁，愿不愿意留在雨澈山修行。

赡茁自然是摇了摇头声称自己还有不懂事的师弟要照料，揽雨真人则大手一挥说飞芒也可以留下，仕闱真人这才不能继续装聋作哑听耳旁风似的说道：“霁云观就这两个入道的弟子，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揽雨真人继续大手一挥道：“霁云观本就是我雨澈山的分支，大不了全部都搬回来，也没什么的嘛。”

可在仕闱真人越来越不善的眼神下，揽雨立马话锋一转将所携的最后一本书交给了赡茁后说道：“这便是本门几百年来参与相马大会的心血结晶，相马经，回去之后悉心参阅其中方法和窍门，五年之后就全靠你们了，而你的天赋一点也不比损失掉的那十位相马伯弟子差，从你这双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你很善良，马儿尤为爱亲近你这种眼神的人，此后我会常去霁云观指教你的。”

仕闱真人重重哼了一声，带着二人上了马车，御者一声鞭响，车轮轱辘轱辘的离去，揽雨真人站在后面挥了挥手作告别，却又长叹一声向着身旁几名同门说道：“霁云观当真是收了两名好弟子呀，大点的那个良善如温玉，我在其身旁竟有一种不自觉的宁心静气之感，而那个小的，说实话却令我不敢亲近，说不清，只觉得他看起来很是凶恶，让我心生惧意，成材之后怕不只是凶神恶煞那般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