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

赵长卿，不对，赵三炮心里就是一沉，像极了小时候考试接过同学纸条被老师抓住现行的我，尴尬无比。

“她怎么知道了这个精妙绝伦的秘密？”赵三炮心里犯起了嘀咕。

但赵大书生毕竟是一寨之军师，脸皮早就锻炼出来了。他面色坦然地装出疑惑的神情，茫然问道：“李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赵三炮是谁？听名字，这像是一个粗俗鄙陋之人。”

“怎么样？小妞怕了没？我急起来连自己都骂！”赵三炮自觉表现得天衣无缝。

哪知李香姑不为所动，脸上鲜有地露出尴尬的笑容，说道：“怎么，三炮公子想让奴家提醒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告辞！”赵三炮起身想走。

“三炮公子可还记得自己的先生是谁？”不等他回答，李香姑继续说道：

“袁成，字长卿，嘉元二十八年进士。嘉元三十五年，因参与科举泄题案被朝廷罢官，同年发配泗洺关。洪顺元年，新帝大赦天下，袁长卿恢复民籍，洪顺五年创立齐鹿书院。洪顺八年五月，赵三炮入学。同年六月，其父迫其退学，袁夫子百劝而不得……咦？三炮公子在找什么？”

随着李姑娘越说越明了，赵三炮的头越来越低，最后完全埋在了桌子下。

“哦，没事，我在系鞋带。”赵三炮又抠了一会儿地砖，不得已才抬起了头，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西瓜。

“大哥二哥不为人子，修得什么破亭子，怎么连个地缝都没有。”赵三炮尴尬地不住腹诽。

“李姑娘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见她已然明了，赵三炮也不好再做狡辩，便鼓足勇气问向李香姑。

李姑娘“噗嗤”一乐：“当年海翁老伯把你从学堂拽回家时，我随爹爹正好去书院拜访袁夫子。当时我们恰巧在偏厅，把那情景看得清楚。对了三炮公子……”

“叫我三炮吧，我不是啥公子……”赵三炮气势上已经蔫儿了。

“还是叫你赵先生吧，毕竟爹爹他们也没拆穿。咯咯咯……”

李香姑小声笑了几声。待看到赵三炮的脸囧成了猪肝色后，她自觉失态，忙止住笑声，接着上文说道：“赵先生可知道袁夫子怎么评价你？”

“不知……我与他前后相处不过半月，且学堂内学子众多，袁先生对我没有印象也属正常。”

“非也！袁夫子评价你为：天生反骨，不泥纲常，心有大智，可乱朝纲。”

赵三炮嘴角不住抽搐：“……所以说，他的意思是，我天生就是做反贼的料？”

李香姑没接这话茬。她觉得口渴难耐，忍不住只好又喝了几口冷掉的茶，问道：“赵先生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有有……”赵三炮迫不及待地开口：“袁先生说他是对朝廷昏暗失望透顶才主动辞官不做，主动来到边关教书育人，期望可以教出拯救苍生的人才。还有，我爹把我拽回家时他就劝了一句话，连一丁点束脩钱都舍不得割让……”

既然长卿老贼敢说自己是天生的反贼，他也没必要为老贼守住名声。

不得不说，互相伤害是真的爽。

不过他冒充“长卿”多时，已经不知不觉把自己的情绪带入到了这个角色中。此刻骂出“长卿老贼”，反而觉得像是在骂自己。

亭子内又陷入了沉寂。

良久，赵三炮组织好语言，问道：“所以说，你们早就知道我了？”

“对啊，爹爹起事时想请袁夫子出山，岂料他已做了大……泗洺关李总督的幕僚。爹爹立马想到了你，所以才去专门寻你。没想到，赵先生你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说着，李香姑又想笑出来，不过却又努力憋着。小脸通红，煞是好看。

（怎么样？说第一章情节唐突的人，就问你怎么样？我给圆回来了。李茂早就知道赵三炮是个人才，是专门去找他的，不是随随便便就绑得！）

“呼！”赵三炮长出一股浊气，按压住社死的心境，硬着头皮问道：“知道这事儿的有多少人？”

“没多少人啊，就爹爹、娘、二叔、三叔、我、飞儿，还有寨子刚成立时的那二十八人，作者没给他们起名字，所以我也没法指名道姓。”李香姑掰着指头给他一一介绍。

赵三炮双手捂脸，颤抖着声音问道：“所以说，前四章你们都是在演我呢？”

他感觉老鹰寨的人在把他当猴耍！

“不是啊，是前八章都在啊。”李香姑认真说道：“也没有在跟你演戏啦，爹爹他们觉得做这种事没有必要用真名，所以也不拆穿你。不然，他们怎么会任你宣传李胡子、李顺义的名号？特别是三叔，他连自己是李美人都接受了。”

“毁灭吧，人间不值得！”在听到前八章大家都在把他当猴耍之后，赵三炮，不对，赵斯特猴夫斯基的脑子“轰”的一声就炸开了，根本没有心思去听李姑娘接下来的话。

……

以下摘自《老鹰寨日志转折篇》小丁丁版：

“是夜，大寨主茂女香，同军师长卿，秉烛长谈于六里观后林山亭。香诉衷肠，卿惑尽解。明志，卿与茂公再无间隙矣。”

咱也不知道真假，因为后来发生了啥事本作者也不知道……我睡着了，就这样，不许问。

反正典司员小丁丁是这么翻译的，反正我知道《老鹰寨日志》是赵三炮写得。当时翻译（为什么需要翻译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实在是赵三炮的笔迹一般人都看不懂）那段时间典司员们把整座寨子吵了个天翻地覆。最后索性各干各的，十个人翻译了十个版本。

……

结果是，第二天一大早，赵三炮就主动去找了李茂大寨主。当时李茂正在跟媳妇儿、香姑、粮店老板女儿、飞儿壮士一起吃饭。

待李茂吃完六个馒头、五个包子、一碟咸菜，并喝完三碗粥之后，赵三炮适时从马扎上醒来。

“长卿啊，找我所为何事？”李茂边吃着炸糕，边问道。

“还是叫我三炮吧。”

李茂对此果然并不奇怪。他看了一眼香姑，继续说道：“还是叫长卿吧，习惯了。”

赵斯特猴夫斯基撇了撇嘴：“听闻大寨主要攻打泗洺关？”

“不错。”

“打下来了又待如何？”

“这……”

你敢相信？堂堂的大寨主，决定了要攻打泗洺关，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这也不能全怪他。这几天，来人尽是劝他不要攻打边关的。因疲于应付这些人，他竟然没时间去思考打下泗洺关后的规划。

赵长卿继续火上浇油：“损兵折将打下泗洺关后……那大寨主接下来是准备迎战朝廷的征剿，还是应付申噶人的趁火打劫？”

李茂这才惊出一身冷汗。不错，按照长卿所言，攻打边关等同于明言谋反，朝廷势必要派兵讨伐。而申噶人一定会趁着势力交接的虚弱间隙袭扰，到时候身在泗洺关的他们必然是首当其冲。

这等同于同时给自己树立两大强敌。

李茂只觉一阵后怕，自己险些身处万劫不复的境地。

哪知记仇的赵小猴还没过瘾，继续抛出重磅炸弹：“何况正面攻打坚壁如垒的重关，本寨并无一点胜算。”

这李茂就不服气了。你可以说我无能，但不能说我不行。

“长卿啊，你把老鹰寨想得太不堪一击了吧？如今我们……”

“匹夫之勇，不堪一击。”赵长卿字字珠玑，不给大寨主留一点颜面：

“区区五百人，想要攻城？我看你在想屁吃！暂不说我寨人员……咱这又不是仙侠小说，作者又不用金手指，不存在飞檐走壁的。我单说一项——火器，老鹰寨连半个火器都没有，守关之人居高临下，打我们不跟打儿子似的？”

李茂紧锁双眉，心中暗想：赵三炮知道我们知道他的身份后彻底放飞自我了。他不装了，现在说话跟臭流氓似的了。

礼貌的李茂没有怪赵三炮不礼貌，他拧着眉毛参悟了半天：三炮说得对啊。

于是乎，他双眼赞赏地看着赵长卿，不住点头：“长卿啊，我对你是越来越喜欢了，有意招你为我们李家的姑爷，不知你意下如何？”

“去你妈了个蛋！”赵长卿心中怒骂。

……

“翁婿”二人气氛融洽地议事，从早上一直延续到中午。

赵长卿心里骂够了李茂，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赵家小屋。

仨孩子看到三叔回来，想起这段时间因为这不为人子的事儿惨遭的几次毒打，心生恨意、怕意，忙作鸟兽状欲四散奔逃。

赵长卿多眼疾手快，奈何只抓到了一个最小的娃。这是二哥的儿子，乳名赵狗蛋儿。他的大名很响亮，叫赵狗蛋，区别是没有儿化音。

“你不要过来呀！”三岁的赵狗蛋吸溜着鼻涕，扭动着身子想挣扎出三叔的魔爪，挣脱不得便开始大喊大叫：“你这个坏蛋，让你不娶李飞阿姨，让你不娶李飞阿姨，tui tui tui……”

赵长卿面色和蔼地擦掉手上的口水，温柔地均匀涂抹在侄子的脸上。

“狗蛋儿啊，三叔问你个事儿。”

“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往你床上尿尿了。”

赵长卿慈祥地抱起侄子放在腿上，欢快地脱掉他的裤子，把手掌一升一降、一升一降……均匀快速地落在他的臀儿上。

……

赵长卿撩起侄子的衣服，把他脸上的眼泪擦干净，面色慈祥地温柔问道：“狗蛋儿啊，三叔问你个事儿。”

“问吧三叔。”赵狗蛋抽抽着身子乖巧地回答。

“嗯，乖。”赵长卿大力地揉搓着他的脑袋。

赵狗蛋被揉得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赵长卿很贴心地把他提溜了起来。

“你爷爷那天跟李大寨主商量婚事回来后，有没有说什么？”赵长卿的声音依旧温柔，尝试问道。

“说了啊。”

“说了什么？”

“说……嗯……说什么了呢？好像是说你配不上飞姨。不对不对，说你配不上香姨……也不对……反正就是你不配。还有还有，祖坟一会儿冒烟一会儿又不冒烟。”赵狗蛋吸溜着鼻涕断断续续嘟囔着。

……

一刻钟后，赵狗蛋逃出了赵斯特猴夫斯基的魔爪。

“狗蛋儿啊，你屁股上怎么有泥土啊？”

“我……我自己摔得。”

“嗯乖，去吧。”

狗蛋儿此子能屈能伸，日后必成大器。

……

“嘶……”赵长卿陷入了沉思。

什么意思？为何老头子一再强调我配不上香儿姑娘？

他仔细回味臭侄子的话。这混小子说了个屁啊，什么祖坟冒烟不冒烟的。

他反复提取小屁孩的话中可能有用的信息：赵家、婚事、不配、身份、关上、李家、祖坟、冒烟……啥意思？

赵家的身份不配办婚事，因为李家的祖坟冒烟了？

那关上又是啥意思？

对了，香儿说她随老匹夫去齐鹿书院拜访过袁贼，齐鹿书院在泗洺关的关上。嘶……那就有可能是李家的祖坟在关上？

所以连起来就是：赵家的身份不配办婚事，因为李家在关上的祖坟冒烟了？

这听起来就合理……个屁啊！

李家的祖坟冒烟了为啥不能娶香儿姑娘，但是可以娶李飞壮士？

明明自己推理的没有毛病啊，怎么感觉驴头对不起……驴马不纯……牛头……驴唇不对马嘴啊。

难道，李家要迁坟？为什么要迁坟？因为子孙做了土匪反贼？嗯，这样听起来是合理的。

也不对，迁坟那为什么不能娶香儿了呢？待我小诸葛继续分析。

香儿是李茂的独女，李尤没孩子，李飞是李桂英的女儿。他们三兄弟都没有儿子，所以香儿姑娘就是……长孙女。

李家三兄弟的爹娘没有孙子，只有两个孙女，所以……

赵长卿灵机一动：老匹夫要给他爹娘迁坟，香儿要去守灵。

对对对，这样看起来一切就都合理了。他仔细琢磨了半天，终于把这些关键词整理成了一段合理的话，这段话想必就是老匹夫明知道他喜欢香儿姑娘，却仍把李飞那黑厮许配给自己的原因：

李家在关上的祖坟冒烟了，李茂想给他爹娘迁坟。香儿姑娘身为老人家的长孙女，她要去给他们守灵。受限于这个身份，香儿不配与赵家成就这门婚事。

对对对，就是这样！

赵长卿完全被自己的才智所折服。他骄傲地挺起胸膛，长出了一口气，由衷地发出一阵感叹：我，赵斯……我，赵三炮，不愧为泗洺小诸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