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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章 楔子

秦王府花园中，远远望去，在亭中正坐着一位女子。

她身着杏花黄的绸缎长裙，挽着的发髻样式，明显是已经嫁作人妇。而她的发间只是零星的装点了几支发簪，看起来颇为素净。

女子的左侧身旁站着一位丫鬟，似乎正在为她遮挡吹来的微风。

女子的面前放着一杯正在冒热气的香茶，她也没有喝，只是一手扶着脸颊，盯着茶面发着呆。

“小姐，花园的风有些大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过了一会，女子身旁的丫鬟轻声的提示到。

女子似乎是被身旁人的声音惊醒，头微微抬起扫了一下四周的景致，随后淡淡的说道。

“无妨，绿梧不是去拿披风了吗。而且，我的身子还不至于弱成……”

女子话还没有说完，就忍不住捂住嘴巴咳了几声。

她似乎有些不满自己身体的状况，但还是故作无事样子。

身旁的丫鬟眉头紧皱，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收了回来，转而说道。

“绿梧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等她回来定要好好数落她一下。”

女子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目光有些飘忽，无神的盯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茶盏，没有回应丫鬟的话。

红珠看着又走神的小姐，抿了抿唇，没有选择打扰，只是目光似乎有些心疼。

她当初便劝过小姐，七皇子不是良配，但是小姐执意如此，认为自己能够感动七皇子。

结果这些年来，她就看着小姐一点一点从当初那明媚娇艳的样子，变成了现在这样。

无声的叹了口，红珠继续站立在一旁陪着。

两人就这样又在亭中安静的呆着，直到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这个场景。

花丛的转角处迎面走来一个身着紫色华丽长裙的女子，头上点缀着诸多金翠，裙尾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着像是浪花在涌动。

红珠看见来人，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

她用手肘轻轻的碰了碰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小姐，提醒她有人来了。

女子目光有些呆愣的看了眼来人，渐渐回过神来。

看清楚来人之后，她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原本撑着脸颊的手掌也放了下来，轻轻的攥住落在自己腿上的衣裙。

来人似乎早就知道亭中坐着的是谁，还隔着一些距离就开口说话。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安王妃呢。不好好的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养病，跑到花园来做什么，平白招人晦气。”

红珠藏在袖口下的手攥紧，但她知道若是开口顶撞，会给自己和小姐带来麻烦。

所以平复了心情之后，她还是平和的朝着来人福了福身。

“见过侧妃。”

来人听到红珠的问候，目光不善的扫视了她一眼。

她没有叫她起来，而是轻提裙摆，几步走到安浮生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她最是不喜王府里的人叫她侧妃。

在她的整治下，现在王府里的人都是称她的称号，莲悦郡主。

但是，安浮生身边的两个陪嫁丫鬟，以及前几年病死的那个老嬷嬷，见到她就喊她侧妃。

为此，她和安浮生已经起过很多次冲突了，但是她身边的人依旧如此。

她才不信，如果不是安浮生默认她们的这种行为，这些丫鬟婆子敢和她对着干。

不过虽然不喜，她们也确实没有对她不敬，谁也不能说什么，所以她现在也只好当自己没有听见了。

安浮生见顾青莲没有让红珠起身，也并不奇怪，只是自己示意了一下让她起来。

对于顾青莲先前所言话语，安浮生也权当自己没有听见。

自从两年前她大病一场后，身体就越来越不行了，府里的事情也都交给了顾青莲。

虽然在此之前，府里的事情大多也是管家处理的，与她没有多少关系。

她本来就不受宠，身体又每况愈下，下人们虽然嘴上还称她为王妃，其实早就已经把顾青莲当作王府真正的女主人了。

顾青莲身旁的丫鬟在她坐下之后，马上就有眼色的也为她倒上了一杯热茶，也没有管这是安浮生沏来给自己喝的。

顾青莲优雅的饮下这一杯茶后，用手帕轻轻拭了下嘴角，然后才不急不缓的说道。

“表哥过段时间要回来，府里要准备准备了……”

安浮生没有细听顾青莲在说什么，没一会又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她又回想起了过去的往事，想到了第一次与顾青云相见的场景，想到了自己为他和其他女子争吵的画面，想到了为他勤学技艺的画面……

最后，安浮生的记忆落在了他们成亲的那天。

还记得那天，往来的宾客络绎不绝，街头和整个王府也都显得十分热闹。

虽然她心里也清楚，真正为她高兴的人，并没有几个。

来往的宾客，有因为皇子成亲，想趁机来巴结一番的，有因为敬仰她母亲和外祖，给面子来喝杯酒的。

他们的理由各不相同，都带着自己的目的。

但相同的一点是，没有人是为了她而来的。

就连街上的人，讨论的内容也大多是她这样的劣女，也能够嫁给当朝皇子，给她母亲丢人之类的。

不过即使如此，因为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还是很高兴。

她不在乎别人对她的评价，只要她喜欢的人不那么想就可以了。

她当初如此天真的想着。

因为白天要宴请宾客，顾青云就一直在前厅忙着。

而她则是穿着繁琐的服饰，顶着一个无比沉重的霞冠，盖着一方喜帕，端坐着一直等到了黑夜。

因为不太舒服，她很想把那些琐碎的东西拆下来。

但是想到之前吴妈和红珠的叮嘱，又想到时辰到了之后，顾青云会亲自掀开盖头，她还是把这不舒适忍受了下来。

结果一直等到亥时，她才等到他。

因为看不见，所以听觉更为灵敏。

安浮生还记得自己当时听着他进房时沉稳的脚步，心跳的有多么快，仿佛快要钻出来了一般。

但是和她幸福兴奋的感觉不同，顾青云对她也许是不喜的。

这是安浮生后来才后知后觉明悟过来的……

“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顾青莲说到一半，无意瞥了一眼安浮生，结果就看到她的眼神离散，顿时就怒声道。

安浮生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顾青莲。

虽然她没有听清对方说了什么，但是介于对她的了解，无非又是趁机显耀一番。

她心下没有精力多做纠缠，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没必要特意来装模做样一番。”

说罢，安浮生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花园。

顾青莲看着安浮生离开的背影，愣了一下，然后“倏”的一下也站了起来，追上前去。

她和安浮生说这些，的确是为了向她展示炫耀罢了。

就好像是在说，看吧，即使你是王妃，府里上下的事情，最后还不是要经过我手来处理，你这个王妃，终究只是一个摆设罢了，不受任何人的重视。

是的，这即使不用她说，这在所有人眼中，也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就连安浮生自己，也有这个认知不是吗。

但是，但是……

顾青莲快步走到安浮生的身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有些激动。

“我话还没说完，我允许你走了吗！”

安浮生的身体却因为手被猛然拽了一下，一时间没有站稳，朝着顾青莲的方向跌去。

顾青莲瞳孔震动，拽着安浮生的手连忙转力想将她往前扶起来，脚下却踩到一块略有凸起的石头，脚腕一歪，整个人朝着安浮生的方向倒了过去。

安浮生本来就身体不稳差点摔倒，又被顾青莲重新一推，控制不住的向后退了几步。

她险险在花池边停下，刚想站稳，结果顾青莲又整个人向她倒了过来。

两人就这样齐齐的跌入了池中。

“噗通”一声。

安浮生感觉整个人都沉入了水里，身上还压着一个人影的重量，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向上游去。

眼睛在水中艰难的撑开一点。

隔着水影晃动，安浮生看见顾青莲的手挣扎着挥舞了两下，似乎想喊救命，结果被水呛了两下。

水面上好像听到红珠在喊人的声音，但是又听不真切。

周围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不见了一般，只有水流动时轻微的潺潺声。

慢慢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只是隐约还能看到一点顾青莲挣扎的身影。

安浮生吐出一口气后，意识仿佛陷入了黑暗一般，思绪却变得更加悠远。

过往的经历好像走马观花一般在她脑海中流窜，很多原本模糊的事情，也突然间变得清晰了不少。

安浮生想起自己当初濒死的时候，顾青云也曾为她担忧过，着急过。

也许他对她，也是有过在意的吧。

一滴泪从安浮生的眼角划出，瞬间又融于水中，仿佛没有出现过。

她这一生，消磨在一个人的身上，却让她忘记了身边的人，忘记了原本的自己。

她本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即使对于外面的流言她也从不低头，却为了一人将自己囚困。

顾青莲……

安浮生的眼皮愈发的沉重，只能感受到下坠的过程中，水从她指尖冲刷过的冰凉。

顾青莲比之与她，又好到哪里去呢。

本事身份高贵的郡主，却委身为侧，与她在王府里争抢了一年一年又一年。

直到现在，两人却是要死在一起了吗。

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她想见大哥，她想见红珠和绿梧，她好想回到过去，她好想一切都可以重来。

思绪沉寂了下来，安浮生的心跳也变得越来越缓慢，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在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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