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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万紫千红

靳总出于好意，在三、四年前吩咐彭晓萱物色一个大龄剩女来，想撮合给王泰来处对象。华蕊进云集公司实习的头一月，机缘凑巧，跟着同事们去触蛮村庆祝王泰来家自建房搬家。之后，有同事突然给王泰来安排一次相亲。王泰来出去应酬之前，相亲恐惧症发作，大放厥词说：“我这一去肯定悲壮得很，你们都不挽留一下？”大家把球踢给华蕊，华蕊透露她已经相亲成功，恩爱得不行。她表述的语气非常高冷，给人以砭肤刺骨扎心之感。王泰来觉得很丢人，像个球一样默默滚一边去。很久之后，看着体育频道播放的球赛，听到解说员那声“好球”，王泰来都会回想起这个耻辱时刻，赶紧换个频道。

痛定思痛才能为心痛止痛，痛快是最快活的感觉！

这一年的最后三个月过完，大家都没有等到华蕊的请柬。来年就有人帮王泰来向她套近乎，华蕊总是过度反应。大家说王泰来孤苦，要是有个看门的女人就好了。华蕊建议王泰来养一条母狗看门。大家说她也老大不小，要抓紧了。华蕊危言耸听，说她快奔四了。

一两年以后，大家叫王泰来赶紧找个帮手打理果园，华蕊表示她朋友在做苹果生意，她可以帮王泰来卖苹果。王泰来担心她说的那个朋友就是她男朋友本尊，对此事就不热心。其次，王泰来不忍心浪费她的时间，因为她的时间也不充裕。

据说时间就是金钱，这一说法不能成立。人可以越来越有钱，却越来越没有时间。人可以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却绝无一辈子都花不完的时间。

华蕊又突发奇想，她打算改造王泰来的形象，自告奋勇要带王泰来去买衣裳。她表达的语气很不中听，引人围观王泰来的寒酸。“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话说不出口。另外一句：“岂无膏沐，谁适为容？”也文不对题。王泰来于是说：“我是一个人穷志短的人，惜财如命，不想破费，暂时不需要买衣服。”

听说王泰来计划要建房子，华蕊叫王泰来买房。王泰来发表高见，买房是赔本的买卖，建房才是赚钱的投资。华蕊不以为然，商品房的升值空间更大。王泰来不敢负债，怕耽误下一步的发展计划，影响到将来封妻荫子的抱负就亏大了。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没必要瞎折腾。几天后，华蕊又觉得王泰来应该买车。王泰来说道：“我正好有这个打算，要买张机工车回家去搬砖。”第二年，广益城的房价大跌，买房、建房都亏了。

以前倚老卖老，后来拼命装嫩。以前恬不知耻，后来娇羞无比。以前话不投机，后来嗲声嗲气。王泰来琢磨出她的真面目，无非是因为心虚，想到自己跟前找优越感，以此维持她摇摇欲坠的自信心。像这样的老闺女，不能被她利用了。

大家替王泰来着急的同时，也替华蕊着急。王泰来跟他老母亲相依为命，就算有人不嫌弃他，也嫌弃他妈；就算不嫌弃他妈，也会被他嫌弃。华蕊的情况也差不多，跟她老母亲相依为命，就算有人不嫌弃她，也嫌弃她妈；就算不嫌弃她妈，也会被她嫌弃。华蕊的姐妹们买个消毒碗柜孝敬老娘，因为人少不实用，华蕊连包装都没打开就转让给公司，顿在会议室里放茶杯用。她听说王泰来帮费丽雯搬过家，叫王泰来骑电动三轮车去帮她把那个消毒碗柜搬来。王泰来说道：“你怎么不叫我搬回家去用？”华蕊表示这样也可以，只要1000块钱。王泰来说道：“我家里人也不多，厨房又小，不实用。又怕靳总怪我抢生意，连几百块钱的便宜都经不起考验。你还是去家具店门口叫个搬运工拉来好了。”华蕊家住在城中村，那里路窄，电动三轮车都骑不到她家门口。她迫切想当拆迁户，一直等到人老珠黄都不见房地产开发商的影子。费丽雯后来问王泰来为甚么不帮华蕊这个忙？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顺便上华蕊家去让她妈看看他。王泰来冷笑道：“你也憨掉了？她连嫁妆都卖了，还会给谁甚么机会？人老精，鬼老灵。她妈同意她卖嫁妆，想必是老糊涂了！”费丽雯叫王泰来不要胡说八道，谁说那个消毒碗柜是甚么嫁妆了？王泰来说道：“她家就剩她一个老闺女了，她家所有的家什都是她的嫁妆！她长得本来就很不旺夫，还要连嫁妆都卖！最好笑的是，她居然叫我这个单身汉帮她搬嫁妆来卖，分明是在侮辱我的智力！假如有一天下岗失业了，她要我拉皮条客，我该怎么办？”费丽雯神色慌乱，怪王泰来说话太损，怕华蕊听到要连她都恨之入骨。这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王泰来觉得华蕊那副长相实在寒碜，哪怕她天生就长在小巷子里，也不是做皮肉生意的料。王泰来又提高声调对费丽雯说道：“害你华姐又损失掉50块钱的嫁妆，我罪大恶极了！”

同事们曾经给王泰来出过馊主意，叫他准备好一块毛巾，每天都帮华蕊擦一下桌子、椅子、电脑显示屏和电炉。王泰来幻想一下，文君当垆的时候，司马相如当店小二那个样子，肯定也老是挂一块抹布在肩上伺候着。回到现实，王泰来这样答复：“你们怕是想看有人她侍浴。这些没有新鲜感的事，等我无聊透顶了再做！”王泰来觉得华蕊的言行很幼稚，不能陪她一起让大家看笑话。大家再说甚么，王泰来总是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何况人家是一朵花！”

王泰来对华蕊敬而远之，文艺青年的妙语只好留着向少妇们献宝。一次正在跟费丽雯废话，说刚才那个女客户用的香水可以千古流芳了，被刘总进门听到。刘总想不到王泰来对女人也有这么敏锐的嗅觉，坐下来支招，怂恿他胆子要大，步子要快。先上车，后买票。车到山前必有路，不逼就没出路。都是轻车熟路的人，只要好好策划一下就会上道的。但是事后不能反悔。这年头贞洁不贞洁都无所谓，能找到一个就不错了。王泰来仔细想想，举一反三地说：“刘工，结婚的苦恼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算老几！就算自己是老大，也至少要有老二或者老幺衬托一下。如果自己是老二老三，那么老大是谁？这些问题，你搞清楚了没有？”把这个理论延伸出去，王泰来又问一些当红明星算老几？刘总于是探索出祥哥算老几，峰哥又算老几。华蕊和费丽雯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男人不论贫富贵贱，都是一路货色。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殊途同归的时候更能大快人心。条条大路通罗马，他乡遇故知，尤其能够快慰生平。

叔本华说过，要么庸俗，要么孤独。一向混迹于俗人堆里，听俗不可耐的话、说俗不可耐的笑，王泰来对语言文学艺术的钻研都白费劲了，终究没能脱俗。

因为虚荣心作祟，谁都嫌弃一群人里最差那个。大家好心撮合两个不是那么优秀的人，就有人会感到受了侮辱。更侮辱人的是，刘总多次建议王泰来到乡下找个二婚媳妇了此残生。一开始，刘总掩饰说他就等着喝王泰来的喜酒了。后来，刘总又掩饰说他替王泰来着急。王泰来说道：“要不是我跟人有过三个半月的一次同居生活，你这么左说右说就是当我好糟蹋了！”刘总不相信，王泰来问道：“要不要大家都把某件事说出来分享一下？”大家奉劝王泰来，这种事在公司里说不得。但是又问王泰来，为什么当初不跟那个媳妇多睡几个月？要是当年让她怀上了，她还能飞到哪里去？之后，王泰来向郭姐和何主任坦白，他十年前被狐朋狗友们带到某个地方去，除了跟着他们凑到小窗口上去看了两眼，又进房里流览一遍墙上那几幅《维纳斯诞生》的印刷品，就甚么都没干了。当时说是去唱歌，几个小姐挨个坐下来，他就起身走人。小姐们身材高挑、长相出众，如果是良家妇女，倒是可以来者不拒。很多年以后，当兄弟们去了那种地方，才知道初恋都去哪儿了！王泰来凑到小窗口上去的时候，看到一群美女挤在炕上，不知道她们的侧目是在望幸，就不好意思再窥视了。那个窗口很小，王泰来看着别人窥视，不知道他是在干啥。还以为他醉了，甚么都不服，就扶墙。那个地方不像唱歌的地方，只有一台电视机和影碟机，连个音响和话筒都没见着。别的房里也没有歌声。这个房里的后边有一个房间，摆着一张没有被子的床。难道清唱都能唱累了不成？王泰来前脚出门，一个狐朋狗友接踵而来，把王泰来身上的三百多块钱要去。王泰来走到大街上，没钱打出租车，当晚走了三个小时，走到半夜才走回家里，脚上走出泡来，还磨破了。事后，王泰来对那个坑爹的狐朋狗友敬而远之。一个有野心的人，不能有事被人抓着。就算真的好这一口，也应该尽量避人耳目。

郭姐听了王泰来的丑事，说道：“你太难得了，不像华蕊遇到那些坏人，一有联系方式就发变态信息。”王泰来深感惊骇，怎么都赛着献起丑来了？

何主任问王泰来为什么不去追华蕊？王泰来说道：“我是一个走下坡路的人，想方设法都还没有刹住，去追另一个走下坡路的人，会追到哪步田地里去？”

华蕊在公司里进步缓慢，跟郭姐学了两年，终于大器晚成。长了本事，自然就要长点脾气。一次因工作中的小摩擦，导致王泰来撕破脸皮跟她吼了一顿，惊动了公司高层。魏姐下楼劝住，王泰来赶紧回档案室写材料交上去，为自己辩护：

尊敬的公司领导（靳总、魏主任），您们好！近来有很多工作上的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希望领导能给予一些指示，谢谢领导。领导工作繁忙，本不该冒昧打扰。两个小时前，因工作方式方法与华工产生分歧，华工再三强烈要求，“我整不成就去跟领导说”，我仔细想来，也觉得有必要向领导汇报一下工作，就打扰领导了。

本着一些确实存在的客观原因，其一是华工要求的一些工作方式方法不适合我；其二是华工的返工频率高，对公司的人力资源产生浪费；我也觉得华工的项目“我整不成”。因此，应该让华工用她自己的方式方法去做她自己的项目。

上个月18号，华工负责对接的云集昆明分公司职员傅工要签一个审图合同，“凤仪县世纪大道金秋农产品国际商贸城土特产交易中心大棚建设项目”，是昆明分公司做的设计，委托省规院审查。华工叫傅工联系我，她提前告知我这个事。傅工把合同发给我，我没有打印机，就转发给华工去打印，因为她是负责与傅工那边对接的。华工说这个事跟她无关，她只负责对接云集公司对别家设计公司的审查项目。拖了两天，她打印了这个合同，还说她是帮我做了我的事，我欠她个人情。这件事费丽雯在场听着的。

我这个非专业人员就很难理解了，公司里能有华工这么专业的精神么？很多人的很多事，到了我这里，就对我说：“今天必须做好！”一旦事情推到我头上，反过来拖我两天，这样工作，不知道怎么做好！想起周星驰电影那句台词：“球不是这么踢的！”

昨天，韩姐外出，发了一份竞争性谈判资料给我，叫我去看看，她们有谁不忙就请谁帮忙打印一下。再看看还有谁不忙，又请谁帮忙扫描一下。韩姐碰过两次壁了，她这样开展工作，我只好苦笑了。昨天彩色打印机出故障，这个事情我没有办到。

公司里面很需要一个名副其实打杂的同志，如果能把我的责任卸了两个，让我来专门做这些事，我是愿意的。审图接件室这里，光是费丽雯一个人一天就能做十多个报告，让我抽出身来做别的事，不成问题。希望领导能考虑一下，免得同事们互相不配合！

综合办公室员工王泰来敬呈！

检举揭发材料递交上去，魏主任被迫重温一遍王泰来丢人现眼的奇耻大辱。随后，靳总抽空给王泰来和华蕊开了个小会。靳总先不问对错，一来就警告说：“以我们每天的有效活动时间来算，在公司里面比在家里还长，跟同事相处的时间比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在家里面心情不好，有时候连家都不想回了，怕回去给家人脸色看。在公司里面的心情不好，同样会影响其他人，是不是也不想来上班了？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泰来说道：“她叫我整不成就跟领导说，不知道她到底要说甚么？”

华蕊说道：“是你自己说你整不成的，我才叫你自己跟领导说！”

王泰来说道：“我原话是怎么说的？你掐头去尾一说，是几个意思了？三百页的书，我也能写两本出来，你复述得了我说的原话？”华蕊嗤之以鼻。这话主要是说给靳总听的，她抢着表态，王泰来觉得她素质偏低。王泰来接着说道：“向阳安置点那个项目有一两千张PDF格式的施工图，我要合并一下再插审查合格章，她不同意，非要让我一张一张地插，要插几个工作日？我还要干其他人的活，不能为了一个特殊人才浪费那么多时间！”

靳总说道：“干工作肯定要考虑效率，这种情况是可以合并起来再插章的。以前每张图上都盖鲜章，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后来可以使用电子章了，就是在简化盖章的问题。你们两个以后要好好商量着办，这件事就这样过了！”

华蕊说道：“小王工，我也觉得这个事可以过去了，你觉得呢？”

王泰来质问道：“小王工也是你叫的？你怕是不清楚自己在哪个位置上？”

华蕊反问道：“那要怎么称呼你呢？”

靳总说道：“把小字去掉！”

华蕊说道：“好！王工，这个事可不可以就这样过了？”

王泰来说道：“这个事这辈子都过不去，要好好记着！”估计王泰来自尊伤得不轻，两位领导又好言安抚一下。王泰来说道：“靳领导一直没有表态，请你华工表个态，我整得成还是整不成？”

魏主任说道：“怎么听起来像是在相亲了？整得成！整得成！小王的个人问题就顺带说一下了，是不是要靳总考虑帮你找个女朋友，你火气才败得掉？”

靳总说道：“我都还没有女朋友，也没考虑过找女朋友的事！”

王泰来说道：“不急，等靳总连男朋友都找到了，再考虑我们！”

拜彭晓萱所赐，她按靳总的吩咐，不知道是在哪里找了这么一个老闺女来消遣自己。王泰来早就受够了，一直想把她大老远从老东家门市上去拷来给他的轻音乐找出来删了。这次跟她彻底翻脸，绝不在乎会有甚么结果还是后果。

王泰来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的话，就把那份微薄的家产传给老四王泰然的儿子王隽永。自从王泰然在大庆喜当爹以后，老王家后继有人，王泰来终于放下心里的负担，打算孤注一掷——自费出书。在公司里不堪听用，王泰来希望再积累三年五载就想办法创业。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自力更生、生产自救，才有指望。王泰来这些年来用文学与工艺美术的方式做出几个“红色建筑”的方案，他坚信在业内是稀有的不可再生资源，不愁日后在市场上没有卖点。这些红色建筑的方案意义非凡，哪怕搁置了，他为了包装、推广这些红色建筑方案而写的书也会成为商品。该书一旦出版发行，人生就有转机。史上运用文学的方式把建筑写得最成功的文学作品，是《巴黎圣母院》与《红楼梦》。雨果能写一座城市，曹雪芹能写一个街区。王泰来现在能够像马尔克斯那样把一个村庄描写好了，未来可期。为了实现出书这一目标，需要勒紧裤带攒钱。裤带已经勒得很紧，还要再勒紧一点，离这个目标就能更近一点、再近一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结婚生子，徒增负担，就很难创造机会了。如果天道果真酬勤的话，自己就能够把这个家庭下一代的苦都消化得差不多。王泰然每周都把他儿子的视频发两个过来，王隽永蹬腿、吃手、翻身、爬行、站立、走路、玩耍、做操、出牙、吃饭、咿呀学语，都那么令家人惊喜。王泰来估计以后看自己儿子的心情也不过如此，就把早已为自己儿子想好的名字给王隽永先用上了。

跟华蕊闹矛盾那些天，王泰来去派出所咨询王隽永落户的事，耽误了很多时间，工作没有做到位。那天早上，他发了几张图片请华蕊打印，是王泰然跟他媳妇的结婚证，还有王隽永的出生证。王泰来从彩色复印机里拿到这些图片的时候，向华蕊道谢，华蕊冷哼一声。下午，王泰来上楼复印户口簿，华蕊问他向阳安置点施工图的审查合格章插了没有？王泰来赶紧跑下楼去开工。打开华蕊发来的文件夹一看，项目超乎想象的大。整个项目有一两千张PDF格式的施工图，套在四百多个重复包裹的文件夹里。王泰来上楼去跟华蕊说，他要把该项目的图纸合并一下，这样方便在PDF编辑器上用添加水印的方式插章。华蕊不同意，理由是这样会把图纸搞乱了，怕连设计方都分不清。王泰来坚持己见，如果设计方连各个单体建筑的施工图都分不出来，他们还有甚么水平做设计？两人相持不下，几个回合之后，华蕊情绪激动，叫王泰来不要自作主张。

王泰来正告华蕊说：“按你这种要求，我整不成，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华蕊说道：“你整不成就去跟领导说，不要再跟我啰嗦了！”

王泰来彻底失控，叫嚷道：“你怕是不清楚你到底是在甚么位置上！我怎么做事，怎么说话，你管不着。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跟你废话，请你也不要跟我废话！你觉得你有甚么好跟领导说的？悉听尊便！”于是闹得不可开交，被魏姐劝停。王泰来写了那份辩护材料，发给郭姐打印。去取那份材料的时候，郭姐劝他冷静一下。王泰来虽然冷静不下来，但是确定自己清醒得很，势在必行。

何主任警告说：“你可要想好了，这样一来，你会失去一个宝贵的机会！”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王泰来冷笑道：“她这样都激发不出我的志气来，我就太没种了！”此后两个月，王泰来一直对华蕊实施软暴力，取得的效果比预期还好，把华蕊收拾成个受虐狂。华蕊再也没有发脾气，凡事都要说请。王泰来尽量不作声，这才领悟到诗仙“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精髓。

五千年悠久历史，最大的一场天灾人祸，非当代的剩男剩女莫属！

华蕊进云集公司两三年后，当初传说中的那个相好仍未现身。某天中午，在一个饭桌子上，当着王泰来的面，她对回族同胞索徽找女朋友的事表达了很多。之前几天，索徽去县里出差未回，提前叫王泰来帮他收个快递，是注册师基础考试的学习资料到了。快递送达，王泰来不在公司，索徽又请另一个同事收了。王泰来要把索徽打来的快递费退回，索徽说是不用，等他回来一起去吃个早点。王泰来说道：“吃早饭去。”索徽回来这天中午，王泰来履约上楼去叫他。出公司门来，遇上华蕊正要骑车。王泰来锁门，索徽叫华蕊一起吃饭。华蕊车也不骑了，跟着就走，走了几步，回去把头盔挂在车上，又才跟来。

王泰来对索徽说道：“老年痴呆症，我也得了！档案室的门都还没有锁！”

华蕊过来问索徽吃甚么？去哪里吃？索徽叫她问**。王泰来说道：“原本我两个想去吃套餐，现在有三个人了，吃炒菜去。”华蕊说是不用麻烦，去吃面条方便点。王泰来说道：“你回去等我们给你买方便面来泡，最方便了。”

索徽说道：“附近难找回族面馆。盛情难却，就不客气了，到饭店吃炒菜去。”

公司附近的“回家菜”这家回族饭店比较好吃，三人盘算着点三四个菜够吃，就进去了。王泰来点的是凉片和小炒牛肉，索徽点的是凉拌茄子，华蕊点的是山芋海带汤。一顿便饭吃下来，华蕊反复告诫索徽说：“索工，你要对女生主动点，才能找着女朋友。现在的女生都一样，你都不主动，人家也不会对你表示甚么的！”

诗曰：“玉在匣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索徽考试之前能像贾雨村那样偶遇“巨眼英雄”，估计他今年肯定能够通过。半年之后，索徽评上高级职称。

索徽说道：“我早晚都抽时间给她发微信。”

华蕊说道：“光是早晚不行，你要随时都粘着人家。”

索徽重伤初愈，动作幅度不能太大，说道：“还没约出来见面，省着点的好。”

华蕊说道：“怕甚么？就算不成，也可以蹭个脸熟。她发来的照相怎么样？”

王泰来插话说：“都是开美颜照的，小心不要被骗了。”

索徽说道：“我也是开美颜照了发过去的！”

华蕊说道：“不开美颜都没法看。上次我关着美颜，就连个回信都没有了。”

王泰来强忍着不笑，想这位老妖阅人无数，果真很会装稚嫩，甚么丑事都说得出来。王泰来生怕失态，只好接着插话说：“身份证都没有多少参考价值。”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又不是大咖选妃，不要太苛刻了。

哲人还告诉人们说：“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华蕊说道：“如果感觉好的话，就赶紧约了！”

感觉这种东西很微妙，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却像睡梦中的景象，突然就让人心头一紧。王泰来曾经深有体会，站着坐着没感觉，躺着就有感觉了。一个星期六的早上，王泰来撞见冯小莲躺在办公室沙发上看手机，产生了感觉。王泰来当时还想过，要是冯小莲以后躺着上班，一定要去捧她的场。

索徽说道：“时间都去哪儿了？我大半年都上工地，要挣出差费装修房子。”

华蕊说道：“你们回族选择范围小，适合的又少，有没考虑过找汉族的？”

索徽说道：“考虑过了，走亲戚不方便！”

华蕊问道：“你一个月能走几次亲戚？”

索徽说道：“以后如果离岳父家近，一个星期一次。”

华蕊说道：“那样的话，人家就更喜欢了。”不知这个“人家”指的是哪家？

王泰来话少，饭早已吃到第二碗了，一看盘子里面的肉已经所剩无几，只好泡了两勺汤。找对象就跟炒肉一样，不仅要考虑色香味，还要考虑成本，更要考虑使用寿命。这盘小炒牛肉价钱相对合理，仰仗了葱姜辣椒的掩藏，需要耗时良久才能把肉找出来消灭掉。王泰来突发奇想，恨不能说出来一起分享这个经验之谈。转念一想，自己闷声不响当灯泡，已经很不堪了，再去攀谈，未免有些下作。还记得上次插话，被彭晓萱撵他下车。教训历历在目，同样的错误不能重犯。

事因梁大成通过注册工程师的基础考试，彭晓萱立刻给他介绍女朋友。吃完饭，那女生叫梁大成看电影，梁大成闹了个笑话，问人家看甚么电影，好不好看？此事传为佳话，大家都说大成不老成，还得学着点。遗憾的是梁大成就是不上道，怎么苦口婆心教他，都是废话。王泰来听了不下五遍，耳朵起了茧子。就在那段时间，王泰来被彭晓萱叫去搬文本，又听彭晓萱跟唐工说起这个事来。王泰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插了句很毒舌的话说：“他觉得好看的电影应该是**哈？”插话是不礼貌的，甚至等同于犯贱。王泰来说时，自己都感到自惭形秽。

彭晓萱一听就抓狂，吼道：“太缺德了！唐工，停车，叫他下去，这么让人恶心的狗东西，请离我远一点！”

王泰来说道：“我早就要对你作呕了！那种事也能反复说给人听？你以为别人是低等动物，连屁话都听得下去！实话告诉你，那句话我忍了好几次。你有你不高兴听的话，就不能少说一点别人不高兴听的？以后不要甚么都在我跟前说！”

彭晓萱说道：“是了，我记住了！”

言归正传。华蕊问索徽道：“你现在聊的这个女生是哪里的？”

索徽说道：“县城里面的！”

华蕊说道：“适合的话，就赶紧行动，时间一拖长了，怕会凉掉。”

索徽说道：“日久见人心。都要长期相处过，才会知道人品，特别是男的！”

王泰来忍不住插话了，问索徽道：“难道你对自己的人品都不自信？”

索徽笑道：“你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请问，你觉得我的人品怎么样？”

王泰来说道：“只要不吹毛求疵，每个人的人品问题都掩饰得住。”

华蕊说道：“其实汉族也可以的，让她随你就行了。我有两个同学嫁的是回族，饭菜也吃得习惯，回娘家都不吃饭就走。”

幸福的人真会过日子，而不幸的人真没日子过！

索徽说道：“娘家人肯定不高兴。”

华蕊说道：“如果人家愿意随你了，你还觉得会有甚么问题？怕人家意志不坚定，又跟娘家人一起吃饭？”

王泰来很想建议她，先把猪肉戒了，再连男人都戒掉，人生就完美了！有人自己要找死，不妨送她一程。是时候迴避了，王泰来起身说道：“我去一下！”下楼去付了饭钱，王泰来本想自己走自己的，又觉得还是藏着掖着的好。弱者很受伤，躺着也中枪。就三个人临时凑合的饭局，王泰来也是那个黯淡无光的灯泡。上卫生间洗个冷水脸，王泰来硬着头皮重返这次饭局。索徽在抽烟，华蕊在吃饭。王泰来看华蕊饭碗里泡汤了，再看她的神情。初看像是被噎过一样，再看又若无其事。三人吃完，一起离开。出饭店门来，华蕊想实行AA制，问王泰来这顿饭吃了多少钱，要把钱发给他。王泰来说道：“不到一百块，很划算的。AA制就不用了，你发给我，我也不收。”王泰来恨不得说句心里话：“反正没有下次了！”这顿饭不仅划算，而且吃得回味无穷，大家都知道哪道菜不合胃口。

回去关上门，王泰来在椅子上靠了一会儿，又接着捧读《百年孤独》，他今天画的红线比从前画的红线都更深刻，要么透过前两页去，要么透到后两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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