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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下马威

陈府这条画舫虽简朴，但已经很大了。

湖上的风透过船两侧的竹帘吹向室内，而室内空荡荡的，有一些萧瑟。

山敬黎和驹云在这个空荡的房间中，诧异地四处观察着。

山敬黎看着地上，立即发现一些蹊跷。

地板是上好的楠木铺成的，但多年使用，已经是半旧的了，地上有些大大小小的印子和凹陷。

在这些凹陷的地方，之前应该放着茶桌、花瓶、地毯等家具。

“这里的东西都被搬空了，而且是最近搬空的。”

山敬黎眼睛微眯，这不像是待客之道。

船门口有几个带刀的家臣，至于服侍的奴婢，则一个都没有。

陈曦玥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突然，画舫地下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房间北边的地板降了下去，从地板下传出一阵脚步声。

从陷进去的地方走上来七八个陈府的家仆，转眼间，原本空旷的屋子立刻变得有点拥挤起来。

为首的对着山敬黎和驹云抱了拳，毕恭毕敬地道：

“大人，我家小姐到了，您请随我来。”

说着，弯着腰，对着那通向船底舱的楼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驹云眉头一皱，脸阴沉下来。

这陈小姐看样子早就已经在船的下层船舱里了，掐着时间，等他们两人在船上等得满腹狐疑，再叫二人下去。

山家势力不仅在庙堂，也在江湖，驹云因为这个关系，也没少跟三教九流打过交道。

他知道这是一种江湖伎俩，目的就是给人来个下马威，让他们失去对局面的掌控感，好挫他们的锐气。

在岷山地界，没有人敢对这位铁血手腕的年轻家主不敬，即使那些势力深厚的长老，也对山敬黎的能力和手段佩服，不敢有二心。

出了岷山，朝堂上有多少人精，但就算山敬黎打中了他们的七寸，他们也不敢抛下表面上的虚情假意，太后和王家也对他忌惮三分。

而这个女人居然敢给山敬黎一个下马威？

驹云向山敬黎望去，这一望不打紧，差点给他人吓麻了。

只见身边的山敬黎，深邃的眼睛中满是笑意，平日里严肃如刀削的薄唇微微上扬，温暖儒雅，如同一个人畜无害的文弱书生。

见惯了那个在朝堂之上杀人不见血的权臣山敬黎，驹云此刻只有头皮发凉的份。

陈大小姐，你好自为之吧！

“请！”

家臣表面功夫做足了，十分恭敬顺从。

山敬黎迈着沉静的步伐，跟随家臣的引导走去。

驹云也跟了上去，旁边的家仆却突然握着刀鞘，将他拦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

驹云警惕起来。

山敬黎依旧面容如同春风和煦，衣袖中的手淡淡摆了摆。

驹云便只好在上层等候，他知道这些人还奈何不了山敬黎，他不会有什么危险。

若是有人敢对山敬黎动真格，恐怕整条画舫都得被青焰烧成渣。

楼梯非常宽，上面铺着西域运来的毛毯，两旁的扶手上镶嵌着猫眼石。

陈氏本家虽然坐落在宜城，文官只现任陈家家主一人，可事实上西域边防已经被陈家年轻一辈牢牢掌握在手中。

因此利用职务之便，陈家控制了西域商道，搜罗了很多西域的好东西。

人还没从楼梯上下来，到达正厅，就听到少女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呦，敬黎哥哥来了？”

向笑声的主人看去，只见一张比普通人家床还要宽的蟠螭雕花床椅之上，半躺坐着一个蒙着白面纱的少女，胳膊肘着椅臂，袖口露出的手腕白皙赛雪，一只脚蹬着椅面，另一只腿垂着，坐姿豪放慵懒，根本不像个大家闺秀。

一只玉臂朝山敬黎这边伸出来，挂着精致的银钏子，手一挥，银钏上的小铃铛便发出灵动的叮当声。

“都下去，敬黎哥哥，快到我身边坐着嘛！”

白芨和几个丫鬟赶快躲到了房间的边上站好，丫鬟们心中都很纳闷，大小姐不是对这门婚事厌恶入骨了吗？

但再给她们几个胆子也不敢议论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

山敬黎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在那深邃的眉眼中，一种饶有趣味取代了严肃和谨慎。

白芨站在一边，冷汗顺着后脖颈流下。

这颜芷的路数怎么这么……狂野呢？

而山敬黎却没有被这不寻常的事态发展打得措手不及，那微笑中镇定自若，似乎是在看一只顽皮的小猫。

那年纪轻轻却显得和蔼慈祥的笑容看的白芨心里发毛。

高手过招，她对颜芷的手段心里没底。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定。

要不算了吧……她弱小的小心脏承受不了啊！

然而颜芷却笑眯眯的，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

“好，好。”

山敬黎不慌不忙地走过去，俊美的脸颇为书卷气，每次近距离观察他时，颜芷都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确实是造物天巧。

可显然是自己的下马威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山敬黎依旧是平淡如水，古井不波。

山敬黎在颜芷身边坐下，距离近在咫尺，颜芷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发丝因为他的靠近而飘动。

没有半点客人的拘谨，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颜芷感觉半侧身子都有点紧张起来。

男人如同看着身侧的一只猫一样俯视着她，温柔而低沉的声音在耳朵上方响起：

“上次见面还是满月宴上，你长大了。”

颜芷的心跳似乎猛然漏了一拍，恍惚间身形猛然晃了一下。

她感觉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第一次见山敬黎时，他与她相隔几步之遥，已经感觉到那种压迫感。

第二次，他的一个略带怒意的眼神，让颜芷差点感觉自己要交代在山府了。

这是第三次，而她感觉自己似乎被控制在他的掌中。

……不行，她要冷静。

该死，现在露怯也太丢脸了吧。

奶奶滴，这可是把她送进牢里的男人，此仇不报非君子，振作起来！

稳住了心态，颜芷端起茶壶：

“敬黎哥哥，这是我们宜州的茶叶，比岷江茶好多了，你快尝尝。”

两人面前有两只一模一样的杯子，颜芷都倒上茶，双手举起一杯，递给山敬黎。

山敬黎低头，浅笑着看向颜芷，剑眉星目，眼睫低垂，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刚碰到那精美的曜变天目盏，颜芷的手却猛抽了一下。

茶水差点撒出来，但山敬黎动作迅捷，将茶盏和颜芷白皙冰凉的小手整体捧住。

这是两人的手第二次触碰，只不过这次，双手无温的人换成了颜芷。

温暖的掌心传来肌肤的温度，让颜芷心中狂跳，不敢看面前的人。

她不知怎地突然泄了气。

她真的就那么想见识这个男人尊严尽失的那一幕吗？

她原来很期待很期待报仇雪恨，可现在却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