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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心意

“阿梨，你怎么还在这？三哥？你怎么也在？”躺在床上的周文意缓缓睁开眼睛，瞧见他床边坐着的两个人，微微起身问道。

锦梨见他醒来，喜出望外地过去扶他，又拉了枕头给他垫着，让他靠在床头，这才坐下应道：“你昏睡好几个时辰了，一直不见醒来，我担心你…”

“无妨的，这几日也习惯了，每天都是醒几个时辰睡几个时辰，醒了不还是好端端的嘛。”周文意笑着动了动胳膊手脚，似是要证明自己没有什么大碍。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又转头看着周青鸿笑道：“三哥，你帮我送一下阿梨吧，外面风大，我就不起来了。”

他伸手打起了哈欠，已有赶客之意。

“好。”

周青鸿起身对他笑了笑，将舍不得离开的锦梨拉了起来，锦梨只好行礼道：“那明日我再过来看你。”

两人走出宁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锦梨转头对周青鸿说：“不敢劳烦殿下相送，锦梨自己回去即可。”

她正要蹬上马车，又回过身来对周青鸿说道：“对了殿下，你我成婚之事，不知道常二公子可会介意，需不需要锦梨去找他谈谈？”

她微垂着眸子，面上带笑看着周青鸿。

周青鸿也笑了，却大步走过来牵起她一同蹬上了自家马车，答非所问：“本王还是送一送小郡主吧。”

他将锦梨摁着坐下，伸手将身侧的玉佩扯了下来，递到她手上：“喏，这可是信物。”

锦梨端详着玉佩，才想起来那是她送给周青鸿的。玉佩与当年送出去的时候没有两样，想来佩戴之人很是爱护。

“殿下说，这是信物？”她疑惑不解地看着对面的周青鸿。

周青鸿见她一脸无所谓，有些生气，指着玉佩道：“是啊，这是你当年答应做我王妃的信物。”

“锦梨答应过吗？”她闷头回想，是不曾答应过啊…

“反正吧，本王这些年没娶王妃侧妃，可都是为了你，你得负责…”

“还有啊，那夜你还跑来偷看本王沐浴…”

锦梨又纳闷了，正正经经地问他：“殿下不是为了常二公子，才…的吗？锦梨可不敢背锅…”

“阿梨，”周青鸿突然打断了她，双手抚着她的脸，双眸恳切地望着这个他深藏心底多年之人，一字一句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啊…”

“阿梨，本王心悦于你，已有六年，如今你已长大，你，可愿嫁我为妻？”

锦梨听得入神，久久才将自己的脸从他手上抽开，双颊已经泛上了大片红晕，眼中又噙着泪道：“锦梨，何德何能…”

她缓缓拿起身侧的配剑，拔了出来，似是看到了死在她剑下的那些冤魂，泪水吧嗒吧嗒地打在剑刃上，只轻轻地又说了一句：“锦梨恐怕配不上殿下的深情厚意…”

她深觉今日眼泪好多，似乎将这么多年来积攒的泪都倒了出来一样…

周青鸿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地说着：“你很好，你真的很好，阿梨，嫁给我好吗？”

她窝在他怀里，怯生生地问了一句：“我的事，殿下可都知道？我杀了很多人，可你会是将来的太子…”

周青鸿温柔得抚着她的头发应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才匆匆赶回来的。把那些痛苦的过去都忘了，好吗？”

“可是…”

她还想说什么，周青鸿却突然吻了一下她的嘴唇，不耐烦地笑着道：“别再可是了，你就说愿不愿意嫁给我吧…”

他双目一眨不眨地睨着她，又有些生气却又带着点笑。

锦梨见他的模样，真是哭笑不得，也许早在此前，她就已经心动了，就在她趴在屋顶上，第一次脸红的时候…

她偷笑了一声，才道：“那好吧，咱们改道，去趟南烟楼…”

周青鸿不明所以：“去南烟楼做什么？”

“去见一个朋友。”

“这与方才我们说的事有什么关系？你先回答本王，你愿不愿意嫁吧？”

锦梨伸出两个手指，抚上他的嘴唇笑道：“去了殿下就知道了。”

此时南烟楼已经打烊收了灯笼，锦梨带着周青鸿从后院翻了进去，她咚咚咚地敲着雁娘的房门：“雁娘，睡了吗？”

雁娘似是已经睡下，好半天才来开门，见到来人欣喜道：“锦梨？快进来。”又看到她身后的周青鸿问道：“这位是？”

周青鸿刚回京不久，况且从不踏足烟花之地，所以雁娘难免不认识他。

锦梨笑了笑道：“楚王殿下。”

雁娘屈膝正要行礼，周青鸿阻拦道：“不必多礼。”

两人进了雁娘的房间，雁娘这才点了蜡烛，坐过来问锦梨：“二位深夜前来，可有何事？”

锦梨笑着应道：“想找你做身衣裳。”

雁娘不明所以，看了眼架上刚做一半的那件常服道：“做着了，等我做完了给你送过去…”

锦梨看了眼周青鸿，垂眸有些害羞道：“常服先不做，先做一套嫁衣，半个月可赶得出来？”

她话刚说完，身旁的两个人都怔怔地朝她看过去，周青鸿被呛了一下，已然明了，一只手撑着下巴，嘴角的笑容再也收不回去了。

雁娘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缓了好半天才问道：“能能能，十日之内，我送到你府上。”

周青鸿缓过神来，补充了一句道：“那便麻烦雁娘了，本王…”

他本打算说新郎官的衣服也要麻烦雁娘来着，却被锦梨打断：“殿下，雁娘赶一套嫁衣也要十天，殿下的喜服自有尚衣局按着规制来做。”

“好吧。”周青鸿心下觉得有点遗憾。

雁娘看着眼前的二人，嘴巴都合不拢了，拉着锦梨的手说道：“锦梨，我真为你高兴。”

雁娘是真的为她高兴，因为她曾一次次地看着锦梨去杀人，曾一次次地看着她负伤回来，伤还没好全又去拼命，如今她带着新郎来找她做嫁衣，可想而知，她是真的在乎他，她也看得出，这个楚王满眼都是锦梨。

“谢谢雁娘。”

锦梨起身行礼道谢，拉了拉周青鸿道：“殿下，我们走吧。”又同雁娘作别：“雁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雁娘回礼忍不住笑道：“好，二位慢走。”

锦梨又是拉着周青鸿纵身一跃，出了南烟楼。

走了一段路，锦梨转头去看周青鸿问道：“殿下可满意啦？”

周青鸿红着脸，打量着月光下的锦梨，她笑起来是那样的好看，左手牵着他，右手握着剑，难得的轻松模样。

他缓了片刻拉住了锦梨道：“自然满意，谢谢你，阿梨。”

“不必客气。”

锦梨就这么回了一句，又想起来好像有什么不妥…

她忽然想起来她深夜没有回府，封锦溪可能又要担心了，所以拉起周青鸿小跑起来。

周青鸿将锦梨送至封府门前，果然，封锦溪还在，锦梨下了马车，他也跟着下了车上前同封锦溪打了声招呼：“封二公子。”

封锦溪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朝着周青鸿作揖：“楚王殿下。”却没怎么理他，只顾去看自己的三妹，她难得那么笑着，脚步轻快地跑向他，大喊着：“哥，我回来啦。”

周青鸿没有再打扰他们，上了车，撩开车帘前笑道：“本王告辞。”

锦梨目送周青鸿的马车离开，转过头来，才发现她哥正盯着她，封锦溪随即打趣她道：“父亲挑的这个女婿，三妹可满意呀？”

锦梨皱眉疑惑道：“哥的意思是？”

封锦溪转着身下的椅子，锦梨连忙去推，边进小院，他边说道：“此事，宁王早就来找爹商量了，我也看得出来，文意他是真喜欢你，也难得他为了你愿意放手。”

锦梨推着他到房间门口，俯下身仰头看着他道：“可是意哥哥他，没有多少时日了。”

封锦溪身体往前倾着，长叹一声才道：“好好的一个人，被他娘逼成了那样。他现在是吊着一口气，要等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才会放心地走…他最挂心的就是你啊，锦梨，你还怨他吗？”

锦梨趴在他膝上摇了摇头道：“不怨了，我今日才知道，这么多年，他其实也不易…”

封锦溪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你不怨了就好，在他走之前，多去看看他。”

“嗯，自是要去的。”

封锦溪见三妹刚才的笑容已无，又开始打趣道：“三妹还没告诉二哥，父亲挑的女婿你可满意？”

锦梨听得耳根泛红，有些难为情垂下头道：“还行吧，只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喜欢，我是个杀人凶手。”

封锦溪被她的一番话吓得一愣，往她肩上轻轻拍了一掌，严肃地说：“文意做出这些牺牲，为的就是让你逃脱封槐桑的掌控，让你做好封锦梨。既然你也喜欢楚王，那就放下以前的种种，哥哥也知道很难，但是你要尽量去放下，知道吗？”

锦梨从他膝上起来，微笑着应道：“嗯，我知道了哥。”

话本里常写各类人的悲欢离合，她原也想着如果有一天封家脱离封槐桑的掌控了，她便可一死了之以赎罪，可如今有个男人甘愿为了她去死，还安排了另一个男人来护她下半生，她还能死吗？

周青鸿会是大姜未来的皇帝，他该有个曾经杀人如麻的皇后吗？

可她却还是情不自禁的答应了他，不知将来会如何，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几日锦梨算是闲下来了，她解散了西羽阁各部，取消了所有任务，每人给了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各自离开，她所需要做的就只有这些。

朝堂上经过周青鸿，周文意还有封槐柳的一番筹谋，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帝仁慈，不喜杀人，只贬谪了一批又一批的官员，将常景下狱，封槐桑被打入了冷宫，又从翰林院提拔了一批官员上来，最后终于颁下册封太子的旨意，朝堂上再无反对之声。

礼部和钦天监也随之拟定了太子与太子妃成婚的良辰吉日，定于腊月初十。

锦梨近日常常去看周文意，今日倒是多了点闲情逸致，进了厨房，说要亲自给周文意做菜。但是她学秦玉的剑法学得很好，可切菜的刀法却一言难尽。

在厨娘的帮助下，她终于做出了那道周文意最喜欢吃的糖醋鱼，她喜滋滋地端上桌道：“菜来喽…”

她将菜摆好，这才发现周青鸿也坐在周文意旁边，她抹了抹手这才行礼扯着嘴道：“太子殿下…”

周青鸿却顾不得她，第一个下筷子去尝她上的那道鱼，颜色有些深，看着不怎么有食欲，他放到嘴里尝了尝，在锦梨耳边悄声说道：“太咸了，也太酸了。”

但是周文意却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称赞锦梨的手艺：“阿梨第一次下厨，这鱼很好吃，你们都尝尝。”

周青鸿和锦梨都愣了愣，太医说过，周文意这段时日会渐渐失去味觉、听觉、视觉，目前看来，他已经尝不出咸不咸酸不酸了。锦梨没有将鱼撤掉，只是觉得这顿饭吃得很噎脖。

“意哥哥，明日我们去无相山玩好不好，听说那里的梅花开了，开了一大片呢。”锦梨坐在他身旁看着他问道。

周文意却摇了摇头道：“改日再去，明日我需要去一趟平州。”锦梨追问道：“有什么要紧事吗？去那么远？”

他看了眼周青鸿道：“我母亲在那里有个据点，最近还在传信息来，我得去一趟。再不解决，那些人恐怕会闹事。”

锦梨拿起了剑，掷到桌上道：“好，我陪你去。”

周青鸿倒是面无表情，周文意却斥责道：“阿梨，你下月就要和三哥成婚了，好好留在家里待嫁。”

锦梨却嬉皮笑脸道：“嫁衣有人替我做了，我也不需要做些别的什么，总归待在家里无事，去了还能帮上你忙。”

周文意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另外多带了几个人保护她。她却觉得多事，她曾经，想了想，她也不想提曾经了。

第二日他们约在城门口汇合，锦梨蹬上马车，掀开车帘，这才发现周青鸿也跟来了，嘴抽了一下笑道：“太子殿下来送我们的？”

周青鸿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有些生气：“我的未婚妻要和我弟弟出远门，我不放心，行了吧？”

周文意忍不住了，靠在窗边咯咯直笑：“三哥，我可不曾想过你会这般小气。”

锦梨在周青鸿身旁坐下，应和着周文意道：“确实小气。”

周青鸿却不想理他们，自己看着书，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小气就小气了，有什么不敢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