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密道跑出来没多远，便已到了岳山之巅的观景亭，夜寒露重，万里云烟笼罩在月光之下，景致美极，三人却已是筋疲力尽，毫无赏景的心境

“他们没有追来，应该是没有发现密道所在，歇会儿！”柔兆喘着粗气坐在石阶上，幸好那些黑衣人并未跟来，若真跟来，也只好束手就擒了。

纳兰九溪却脸不红心不跳地注视着躺在地上的柔兆，一脸蔑视道：“若是漕挽榭舫十大护卫个个都如你这般，你家那只老妖精的家产估计早就被抢光了吧！”

“不许说公子是老妖精，公子今年方二十有一，正值青春年少，俊美无双，哪里老了？说他老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家公子，你若见到……”柔兆没有说下去，公子在仓黎王都，那也是万千少女的梦中郎君。

“哦？我若见到会怎样？自古富商巨贾都是老奸巨猾，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他千君意就是老妖精，我就说他了，你能奈我何？打我吗？”纳兰九溪又开始逗趣这柔兆，真是小孩子心性，怎么能混上这漕挽榭舫十护卫之一的？水分太大！

“嘶！”姜陌离左肋下的伤口因为从草庐跑出来崩开了，血已浸透柔兆给他的干净衣服。

借着淡淡星光，凭着习武人的目力，纳兰九溪看到姜陌离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一张脸苍白如金纸，唇已是一片乌青，手不由得要攥紧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与姜陌离十指相扣。

姜陌离也发现异样，一看两人手不知何时竟一直握在一起，呆滞片刻，竟忘了身上的疼痛，触电一般将手抽了回来。

“你……伤势又加重了？”纳兰九溪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担忧。

从广袖中掏出药瓶，喂他吃下两颗清焱解毒丹，忧心道：“我知道这清焱解毒丹对你身上的毒无用，但它还有止疼的功效，吃下去终归好受些！”

姜陌离痛苦点头，表示明白。

而后纳兰九溪伸手至他肋下，触手只觉湿濡濡的，不看也知，定是一手血。心头一紧，也顾不得许多，将他身上的包袱拿下来扔在一旁，直接撕开他肋下衣裳，再倒出一颗生机丸，揉碎敷在伤口上，再撒上金疮药，又从广袖中拿出一卷纱布，环抱住他，一圈一圈地紧紧缚住伤口。

第一次上药时，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救人心切，心无旁骛，根本未曾想到这是一种肌肤之亲。而此时，两人都是清醒的，黑暗中彼此靠得极近，呼吸可闻，两人都放轻了呼吸，生怕呼吸重了便是亵渎对方清白一般。

纳兰九溪尽量不触碰到姜陌离的身体，奈何自己胳膊太短，总是有意无意地触碰到或胸口或后背，姜陌离顿时全身肌肉紧绷，只盼这刻快快过去，又盼着这纱布永远缠不完才好。

姜陌离心中忽生一种微妙的感觉，清楚地意识到对方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她是一个女子，一种暧昧而潮湿的气息在黑暗中缓缓弥漫，来自纳兰九溪身上的阵阵芳香，让人脸红得发烫，心跳如擂鼓，这一刻的感觉是姜陌离此生都未曾感受过的

束完纱布后，姜陌离静静穿上衣裳，纳兰九溪难得地静坐一旁。姜陌离没再说话，似乎想理清什么，隐约觉得心头有一种不同于一般的情愫在滋生。

纳兰九溪看着地上的包袱，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堂堂虎威将军拼命至此，于是拿起包袱，利落地打开包袱中的木盒子，刚伸手触碰到木盒中的那块黑色玄佩，便听到姜陌离发声制止：“别碰！”

纳兰九溪被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触电一般收回手。把木盒赶紧合上，快速地将包袱绑在姜陌离身上轻轻拍他肩膀道：“放心，我不会要它，我只是想看看你拼命都要护住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

姜陌离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忧心道：“玄佩上有……有毒！”

纳兰九溪赶紧看了下自己的手，没发现什么异样，轻声道：“没事！”

姜陌离仔细看了一眼她的样子，好像真的无事，便不再说话。

而纳兰九溪在想，以后一定要更加用功，不至于让自己如此狼狈。虽是神情恍然，但两人都是身经百战，刹那间，忽然警觉到一种危机接近，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拉对方，两只手便不自觉的又握在了一起。

一片雪亮的刀光向他们罩来，两人同时往后飞去，避过攻击，然后一个九节鞭飞出，一个长剑刺出，迎向那群从空而降的黑衣人，定眼一看，竟然有十二人之多。

柔兆站起来就破口大骂：　“尔等狗彘鼠虫之辈，我跟你们拼了！”

骂完后直接拔剑而去，只是此刻的黑衣人相较草庐的武力更胜一筹，柔兆虽是名震江湖的漕挽榭舫十卫中排行第三的存在，但已经历过长时间的车轮战的他，此刻遇到如此高手，长剑还没刺到人，便已被其中一黑衣人的弯刀一下将其打飞。

纳兰九溪眼疾手快，扔出混绫缠住柔兆，只轻轻一挥便将柔兆甩至其身后。

柔兆心有余悸，若不是纳兰九溪，此刻自己已经魂归岳山。

黑衣人一看目标瞬间在自己眼前消失，抬头望向柔兆消失的方向，看到的正是纳兰九溪这个罪魁祸首，于是黑衣人腾空而起，弯刀直向纳兰九溪砍去。

“九溪姑娘小心！”柔兆喊了一声。

纳兰九溪与姜陌离对视一眼，就像商量好了一般，同时飞跃出去，冲过来的黑衣人直接倒地而亡，随后柔兆，姜陌离和纳兰九溪借着空挡往岳山高处逃去。此时三人一个中毒皆重伤，一个中毒，另一个武功根本不是那些黑衣人的对手，已无力再与那些人相拼，而那十人身后谁知还有多少人呢？

姜陌离拖着纳兰九溪和柔兆奔跑，一开始纳兰九溪还能跟上他，但渐渐地，她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在一点点被抽走，身体越来越虚弱，头也越来越重，胸口好似被什么堵住了，呼吸困难，步伐便慢下来。

姜陌离更是伤上加伤，精神体力早已超负荷透支，再加上剧烈奔跑，不一会儿便也是精疲力竭，一个踉跄，纳兰九溪和姜陌离一起摔倒于地。

“你们走吧，莫要管我了。”纳兰九溪喘息道。声音已是虚弱不堪，眼前已有些模糊，不由嘲笑起自己来，昔日自己还是岳昌宗姬时谈笑杀人，行兵布阵，用纳兰九溪的身份出入江湖也算名震江湖，却不曾想如今要死在这些无名鼠辈手中。

姜陌离只是看她一眼，那一眼太过深刻，仿佛有什么被刺痛了一下，让纳兰九溪恢复几分清醒，甩头眨眨眼，却发现那一张汗水淋淋的脸竟是极为英俊，神情又是那般的执著而决绝。

姜陌离爬起身，吃力地抱起九溪，继续往前跑去，但速度是那般的缓慢，而背后已能听到那些黑衣人的脚步声了。

“傻瓜，你能活着总是好的，你堂堂将军，身系百姓的安宁，我死了也就死我一个人而已。”纳兰九溪喃喃骂道，却能看出来姜陌离已是打算着要同生共死了，这样的男人啊……叹息未止，忽然感觉到姜陌离身躯一顿，停下脚步。

她侧首一看，原来前方已无路，他们站在陡峭的山坡顶，前方便是悬崖万丈。

“我们赌一场，赢了，便活下来；输了，便死在一块。你愿不愿意？”姜陌离低首问她，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好。”风纳兰九溪虚弱道，然后又笑笑，“死了还有将军陪葬，真是蛮划算的事情。”

“你俩别死呀死的，再坚持一会儿，公子很快就来了，我们不会死的。”柔兆依然抱着一丝希望，背对着他俩，手持长剑，像极了一个忠仆。

姜陌离没有理会柔兆，忽然俯首将额头抵在纳兰九溪的额头上，靠得那么近，鼻息喷在她脸上，轮廓分明的嘴唇近在咫尺，让纳兰九溪一瞬间生出“他这是不是要亲自己”的念头。

但没有，姜陌离闭上双眼，然后在身后的脚步声接近时，他轻轻地叹息一般低语：“能和纳兰九溪死在一块，我姜陌离也死而无憾！”

说完他抱紧纳兰九溪一跃而下，纳兰九溪能感觉到地球引力带来的那种下坠感。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姜陌离圈在怀中护着，空气中夹杂着血腥味还有山风，直直地传到她心底。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如此保护着她。

纳兰九溪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生长，无人是其敌手，从来不用人保护，也从来未有人想要来保护武功高强的她。可此时姜陌离的举动，却触动了她心底的一根弦，让她一颗心不知所以地轻轻地悄悄地跳动着。

她就安安静静地待在他怀中，感觉一个男人宽阔的胸怀，默默品味着一种被保护的温暖，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所有的知觉都渐渐离她远去……要死了吗？这便是死的感觉吗？其实并不可怕……